三十三层天,离恨天最高;四百四十病,相思病最苦。
离恨天,是太清老子现今所在之处,也是三界闻名之地。传说那里乃是三十三重天最为荒凉之所在,罕有人烟。
元始是第一次踏足这里,也是封神一役后第一次见他的兄长和师兄。老子看上去还是老样子,坐在丹炉旁,半阖着眼,手里一把拂尘虚虚握着,半搭在月白色的宽大长袍上,慵慵懒懒的,然而他确生有一副好皮相,整个人看上去清逸俊雅,特别是他所证的正是那无为自然之道,更是清雅中添了几分缥缈,看着好一个老神自在,悠悠闲适的得道高人模样。但是元始知道,只是看上去而已。
道祖鸿钧的三个亲传弟子,要问最受宠的是谁,很多人都会说是通天,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鸿钧对通天的宠爱可以说近乎溺爱。
不过,少有人知道,太清老子才是鸿钧最得意的弟子。他的师尊曾出言:“吾之首徒,慧甚。”鸿钧很少如此直白地夸奖于谁,但他对老子这样说。
对这句话,元始是心服口服的。他的兄长可不是慧极吗?别看他一副万事不挂心的样子,可从来都算无遗策,早在千百万载之前就领略过了不是吗?不知这次封神之战他又算计了多少有没有算到兄弟反目、众叛亲离的下场呢?
元始思绪万千,面上却不显分毫,依旧是沉稳如山的模样。他走到老子身前,轻轻弯腰,双唇微启:“道兄。”
不大的声音,低沉冷冽,在空旷的宫殿里显得尤为冷清。老子闻言,仿佛才知道面前站着一个活物,他缓缓张开双目,扫视一眼来者,复又闭目养神,一动也不动。
元始也不怒,他干脆一撩衣袍,席地坐了下来。
“太清道友好闲情逸致。”他说。他唤他“太清道友”,记忆中,他似乎只叫过“兄长”和“师兄”,这样生疏的叫法还是第一次。本来心里尚有几分敬意,但看到老子那满不在乎的样子,好像一股无名业火一下子涌上了心头,从未说过的话语突然就脱口而出了。他想看看老子这下会有何反应。
是不是会收起那满不在乎的样子呢?
老子很平静。虽然元始心里希望他变脸,但一如他心中所想,老子的神色还是淡淡的,好一个无欲无求的道德天尊。
“你来此何事?”老子终于还是说话了,本是极好的音色,却因为平静到有些冷漠而减色不少。元始想起了他的师尊,鸿钧的语气也是平淡的,但是如昆山玉碎,娓娓动听,让人过耳不忘。
也许老子才是最像师尊的。他不止一次这样想。但是每次见到老子与鸿钧时往往又会放弃这个想法。
“以我圣人之尊,紫霄宫我也是去得的。”元始说。他看了老子一眼,忽然觉得无趣极了,怎么会想到来这里呢?他打量起眼前的丹炉,果然是顶级的灵宝,上好的材料与手工,上面刻满了繁复的道纹阵法,宝光灼灼,熠熠生辉。只是,丹炉下方居然没有火,这可真是奇事,谁都知道,老子最大的爱好就是炼丹。
元始正出神呢,老子却突然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地面的元始,他身材颀长,宽袍广袖,身子微微前倾,目光如炬,极具压迫感。元始一时反应不过来,恰好身处老子的阴影里,心下顿时微微一颤,赶紧也站了起来。
老子目光流转,神色忽然柔和了不少。不过是元始并没有注意到。
“我以为你永远都不来了。”这是老子微哂的语气,不仔细听根本察觉不出来。
元始微微低头,看不清神色,他道:“我还未瞧过这离恨天呢!”
老子定定地打量了他许久,这位向来深沉内敛的弟弟,他知道从封神一站后,他们兄弟之间是再也回不到过去了。这是天命,也是人为。命中注定他们兄弟间有此一遭,他又能如何呢?
修为越高,越能体会命运的恐怖,挣不脱,逃不掉,躲不开。
也罢,也罢!既然如此,道兄就道兄吧!
“离恨天清高寒苦,比不上你那大罗天。你既想看,便叫玄都带你去转转吧。”老子向前走了两步,轻唤:“玄都,你过来,带元始圣人去逛逛这离恨天。”
玄都,老子的大弟子,也是唯一的亲传弟子。虽然老子无为,但对这个弟子足够上心,元始对此亦有耳闻,只是这玄都在继承其师衣钵的同时,似乎也一并继承了老子的淡泊无为,多数时间都呆在洞府一心修行,故而其名声鲜为人知。
只见一道玄色身影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地向老子跟元始行礼,却不是师徒之礼,而是晚辈拜见长辈的礼节。元始转头瞧了老子一眼,遗憾的是还是看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玄都行过礼,站在老子和元始身旁,一边做了招呼的动作。元始默默打量着眼前这个师侄,记得第一次见到他,还是他们兄弟三人刚刚成圣,开门立派之时,转眼间,不知多少年过去了,当年青涩稚嫩的青年已经出落得仪表堂堂,丰神俊秀,一身玄衣,爽朗清举,举手投足间隐隐的颇有其师风范。
不愧是太清门下么?
当初他观此子肉骨凡胎,资质不过尔尔,却不想老子独独看上了他,把众多良才美玉弃之不顾,他还劝诫了许久,老子却铁了心要把他收入门墙。看来,老子的确独具慧眼,他去之远矣!玄都能够被三教弟子尊称一声大师兄,靠的可不只是他太清首徒的地位啊!
悔之晚矣!悔之晚矣啊!
玄都也不惧元始的目光,稳稳地前行几步,引元始向前,边走边不时解说两句,节奏从容,有礼有节,即便挑剔若元始也挑不出丝毫不当。
离恨天的确荒凉,走了不多时,元始便觉十分无趣。目之所及,寒风冷露萧索天,池院锁荒凉。原本圣人所在,不说什么紫气东来,瑞气万里这些排场,也该云兴霞蔚、景星庆云,松竹含韵、兰蕙桂馥,一派和乐,欣欣向荣。圣人气运,浩浩汤汤,福泽绵长,庇佑四方。不知为何,老子似乎毫无此意,对这日后也许要行居万万载的离恨天漠不在意,哪怕稍稍上心一些,也不至于荒凉如此。
也许这就是老子吧。
离恨天,太清天。正好般配。
“玄都,也无甚有趣的,回去吧!”
“是。”还是恭敬有礼的语气,没有半点不耐。
远远看去,老子还是早先的样子。元始沉默了半饷,皱眉,他问玄都:“你家师尊又发明了什么炼丹的新法子?”玄都似乎有些惊讶,但还是尽职尽责地回答:“回禀圣人,师尊已经很久没开炉了。”
元始挑眉,这下是真的惊讶。但这似乎与他无多大关系,故而也不再询问。
“我想去紫霄宫。”元始盯着老子的背影许久,不知为何说出了这句话。多奇怪,分明不想说的,圣人之尊,即使是天外紫霄,他也是去得的。可是,为何好似放下了心里的大石一般轻松呢?
老子恍若未闻,但是元始知道,他一定听到了。
于是他转身离去,轻拂衣袖,一朵祥云,转瞬便不见了踪影。
“圣人之尊,紫霄宫你也是去得的。”老子说。
不过片刻,三十三天的风就吹落了这句喃喃低语,再没有第二个人听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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