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往事*千琴篇】第六十二章 救赎

樊国苏州。这是一座很小，却很繁华的城市，樊国皇室大部分的衣服锦缎都是产自这里。在这座城市边缘的小院子里，住着全苏州绣工最好的人。但是谁也不会承认，因为这个最出色的“绣娘”竟是个文质彬彬的少年郎。男人们觉得他“娘”，绣花是女人们干的事，而女人们自然也是不喜欢被人说自己的绣工不如一个男人，何况他还是个克父母的丧门星，所以城里的人都看不起他，平时也没少欺负他。

千琴跌跌撞撞走在街上，路上的人都避之不及，残破肮脏的衣服上血迹斑斑，不少人对她指指点点。她不明白自己为了什么这样苟延残喘，是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回到青城得到师父的原谅吗？好像不是，不然她怎么想逃离青城这个地方呢？自她和苏墨分开后，她感觉经历了世界所有的黑暗，被人骗到青楼放血，逃出来之后和乞丐抢吃的被打，喝着别人倒出来的脏水……没有目的的走了一路，失明带来的不便这么久了还是很不习惯，只觉得自己昏昏沉沉，耳边周围人的议论只觉得十分刮躁，千琴咬了咬唇，杵着路上捡来的树枝稍稍加快了步伐。苏州离青城不远，在千琴看来，这不是一个很好的地方，因为很多人对她这个看不见的人指指点点，却无一人相助，更是对她的求助视而不见，更有甚者会拿扫帚驱赶她，仿佛被粘上了什么脏东西一般，可是她最终却选择留在了这里，而让她留下来的唯一原因，便是这位和她一样被其他人排斥的“绣娘”，或许更适合叫他绣郎，名叫慕风。慕风是这座城市里唯一向千琴伸出援助之手的人，原本千琴以为，这样的人定是哪家不食人间烟火的公子，却不想，他的处境，并不比她好多少。慕风的母亲是一位出色的绣娘，可惜生下慕风时因为难产而死，他的父亲从此一蹶不振，整日里便是吃喝嫖赌，欠了不少的债，随后也被人打死在街上。慕风的手艺是跟着母亲留下来的遗物缝制的，不得不说，慕风虽为男子，在刺绣上的天赋确实很高。原本了解这些之后的千琴，不想给他增加负担便要离开，却因为慕风的一句他很孤独留了下来。同是天涯沦落人，天下之大，她也无处可去，人心险恶，在她离开青城之后的两个月便已经体会了个遍。

慕风家里很是破旧，也很小，唯一的一张大通铺还让给了千琴。夜幕降临，千琴在慕风的手里写到：“今晚我睡地上吧。”慕风却笑着说：“没事，怎么能让女孩子自己睡地上呢。”千琴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她的到来似乎对于慕风来说，是雪上加霜，想来他应该也是同情她这个瞎眼的孤女。千琴固执的拉着慕风的手，慕风道：“男女授受不清，听话。”千琴却拽的更紧了，急忙写到：“床很大。”感觉慕风没有回应，千琴缓缓收回了手。曾经的她不需要看人眼色，也不需要担心别人伤害她，因为沈拙清会护着她，她也有自保能力，短短两个月，她虽然看不见，但是她所经历的一切，让她也明白了如何根据一个人的语气来判断他的想法。慕风一直是温和的，也是细心的，似乎她想说什么，他一定会有回应，而如今却毫无反应，便也默默收回了手，这是失明带来的不安和恐惧。忽然感觉到身边有了温度，只听慕风说：“睡吧。别怕。”千琴才知道是慕风躺了上来，嘴角勾起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笑容，便也安心躺下。身旁突然有了人，慕风自然是不习惯的，他很清楚男女之间的事情，因为在他为生计奔波的时候，只有苏州一家好心的青楼老板娘买下了他制作的衣服，并打算长期合作，因为要交接新赶制的衣服，青楼他去过不少次，很多事情也见过不少次。那里的老板娘看他制作的衣服精美也曾想过用楼里的姑娘讨好讨好他，但都被他拒绝了。苏州是出美人的地方，但是这里的美人大都心思深沉，也看不起他一个男人做着女人的活儿。唯独千琴是不一样的，她虽然看不见，也说不了话，也不爱笑，却会用手指轻轻抚摸他的绣品，然后再在他手上轻轻写上好看两个字，对他给她缝制的衣服，她总是爱不释手，定要细细抚摸衣衫的每一处，然后好好收好，第二天再穿好在他面前转圈。每一次他都怕她摔了，便虚扶着她。想来她看不见，应当也不知道自己对她做过如此出格的事情，如今更是和她躺在一张床上，他很不习惯，也睡不着。他想着，这样一个心思单纯的姑娘，为何会遭受如此的磨难，是否经历过常人没有经历过的苦难，想着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她落魄不堪的样子，慕风开始心疼起来，便缓缓向已经熟睡的人边靠近了些许，伸出的手又缓缓收了回去，随即转身闭上了眼，一夜无眠……

翌日，千琴起的很早，自从离开青城后她夜夜被噩梦惊醒，唯独昨天睡的很安稳，心情也跟着轻松了几分。慕风根本一夜没睡，看千琴醒了便也起来准备早饭。微风轻轻吹起，千琴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两个月，想着就这样度过余生也不错，便也摘下了遮在眼上的白绫，抬起头感受着阳光。慕风看见这一幕，屏住了呼吸，生怕惊扰了宛如落入凡尘的仙子，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的全貌，从初见时，她就一直白绫遮面，直到今天，他才知道，苏州的美人在她面前，都会自行惭愧。收了收神，便轻声道：“琴儿，你真好看。”千琴听到声音，张了张嘴，破碎的音节从她嘴里发出：“谢……谢……”慕风惊喜到：“你的嗓子？”千琴微笑：“快……好……了……”慕风急忙放下手中的粥，牵着千琴的手道：“太好了！”随即觉得不妥，便转移话题道：“我……我扶你去吃饭！”千琴点了点头，她也没想到，原本被落回毒伤的嗓子，也会有好转的一天，上天对她还是有一些怜悯，还让她遇见了慕风。

天汉二十四年四月十六号，这是千琴永远也不会忘记的日子。不知不觉她在苏州已经呆了大半年，往日那些背叛残害同门的事情仿佛是上辈子的事。这天，慕风支支吾吾的对千琴到：“琴儿，我爱你，你愿意嫁给我吗？”这是千琴第一次听到“嫁”这个词，便疑惑：“什么是嫁？”她在慕风嘴里听到过很多次“男女授受不清”“发乎情，止乎礼”等等的话，却不明白，爱是什么，也从未有人教过她。慕风想过被拒绝，也想过很多可能，却没想到等来的确是一句疑问，便也愣了愣。看千琴真的不懂之后，他便问道：“琴儿，那你喜欢我吗？”千琴点了点头：“喜欢。”她不想和他分开，也喜欢和他相处的时光，就像曾经在青城一样，这应该就是喜欢了吧。就像曾经她喜欢师父，也喜欢灵荼一样。只是后来她不喜欢师父了，也很恨他。有关青城的事情千琴不愿意再想，便像惩罚自己一般，掐了掐自己。慕风没有注意到千琴的小动作，他还沉浸在那句“喜欢”当中。便激动到：“琴儿，那我便娶你。”千琴没想太多，想来慕风不会害她，而且她也能感受到慕风很开心便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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