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那要看是什么音乐了，”天文执政官心情好了许多，“我喜欢发人深省的声音，比如现在这个，具有一身感人肺腑的力量，让你全身一起共鸣。”

“那么，母星应该很适合您。”AI说，“我刚发现，母星本身也在发射极微弱的低频震波。解析出来后，发现那竟然是一首歌曲的简谱。您有兴趣看看吗？”

天文执政官应许了，一个悬浮窗出现在他眼前，显示出那个简谱，AI已经把词也附上了：

“跟着感觉走，紧抓住梦的手

脚步越来越轻 越来越快活！

······

突然发现一个完全不同的我 ！

跟着感觉走 让它带着我

希望就在不远处等着我

······”

天文执政官只粗略扫了几眼，就不由得笑了：“跟着感觉走？这可不像是一个被轨道环引力绑架的大家伙该有的心情。”

“母星这震波只是在呼应轨道环的引力扰动，”AI介绍道，“信号源仍然是轨道环，它们每次轻微调整引力强度，引力波都会使母星地层产生相应的震动。”

“这么弄，那些引力波发散出去，不会暴露母星的坐标吗？”因为职业习惯，天文执政官条件反射地想到了黑暗森林原则，不由得有点儿紧张。

“不会的，引力波强度极为微弱，距离稍远就接受不到了，”AI说，“在宇宙尺度上，这么微弱的引力波淹没在宇宙引力背景中，根本无从分辨。”

“也就是说，这种引力波演奏是被允许的？”

“是的，”AI说，“当初建造轨道环时，就考虑到了它的娱乐功能，使其具备音乐演奏的能力，只要它开始演奏，整个母星都会与之共鸣，一片歌舞升平，无论是工程师还是艺术家们，都对此津津乐道，他们称轨道环为——六弦琴。”

“歌舞升平吗······”天文执政官喃喃着，他回响起此番的见闻，失望道，“母星现在是一个全民娱乐、娱乐至死的世界。”

“娱乐也没什么不好啊，三体人苦了那么久，也该学会享受生活了。”AI说。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天文执政官说。

登陆艇已经冲出了母星大气层，天文执政官透过舷窗望去，那层雾色的大气就像荚膜一样，保护着母星这个孢子。在天文执政官看来，微生物学和天文学是互通的，有荚膜的孢子才能存活，有大气的天体才有可能成为生命摇篮，宇宙里杀机四伏，没有保护膜的行星，只会成为流星陨石的活靶子。

望着那大气层，天文执政官禁不住有点儿惋惜——母星原本是如此的珍贵。

“我们没有收到矩阵二号送来的临别告辞。”AI说。

这很不正常，按说，矩阵二号作为超核、也就是母星世界的大管家，绝不应该忽略这艘登陆艇。但此刻天文执政官对这些已经不在乎了，他说：“也许它已经在用别的方式同我们告别了。”

“有可能，”AI回复，“我刚探测到，六弦琴又在演奏新曲子了。”

“放来听听。”天文执政官吩咐AI。

一个悬浮窗出现了，播洒出洋洋溢溢的广播讯息：

“······

解脱，是肯承认这是个错

我不应该还不放手

你有自由走

我有自由好好过

······”

登陆艇没有停留，经过漫长的反重力加速，此时它早已达到第一逃逸速度，转眼间便轨道环便被甩到了身后。

“引力震波源自力场触角对两个平行黑洞链的快速拨动，”AI介绍道，“这三组轨道环分别发出高、中、低频的引力波，可以被解析为对应的乐声，从这个意义上说，这个巨大的六弦琴三频均衡，声场宏大，共鸣透彻，还自带立体环绕音源，实在是一件完美的乐器。”

“它经常演奏吗？”天文执政官问，尽管轨道环的使用价值很值得怀疑，其艺术价值还是很可观的，他不由得开始嫉妒那些有机会使用这个巨型乐器的音乐家们。

“演奏的机会并不多，”AI说，“演奏是由轨道环自己的中央控制电脑来完成的，但通常情况下它都受矩阵二号严格控制，只有在没有轨道调整及天文测量任务时，矩阵二号才会给他短暂地放会儿假，让矩阵二号发挥会儿六弦琴的作用。从我们起飞到现在，它一直在演奏，这可能是因为矩阵二号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才顾不上管它······”

“那些都不重要了，”天文执政官说，“我很想知道，这首歌叫什么名字？”

“歌名是《解脱》，”AI回答，“您还想再听听吗？”

“不，没那个必要。”天文执政官最后看了一眼渐渐远去的母星和轨道环，说，“走吧，是时候该解脱我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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