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寝室

辛洲面无表请地走在回寝的路上，左肩扛着两个人的书包，右肩上挂了一只好似抽了骨头似的叶诚。光挂着还不够，叶诚将脖子伸着，把脑袋搭在辛洲紧绷的肩胛骨上，头上几缕翘起的发丝时不时扫过他的脸，痒痒的。

辛洲几次尝试把他摘下来，他都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伸出手，亮出手上两道红痕。打得确然有些重了，许是将今日所积攒的怨气都倾注在里面，怕是明日都消不了淤青。

可打得再重，伤的是手，也不至于走不了路吧？这家伙还声称伤到了筋骨，连着半边身子，都暂时性瘫痪了，哼，装的，故意的，好气，让这小子平白占了便宜。

叶诚的头还不安分地动来动去，辛洲恨不得一巴掌将他拍晕过去，扔在走廊上。可又下不去手，毕竟这一切，自己才是始作俑者，他不过是被连累了罢。唉——

叶诚又开始哼唧，他把嘴唇凑近辛洲的耳朵，轻声笑道：“下手这狠绝，不怕我半夜爬你床头么？算上今早上欠下的债，接下来到周末这三天的三餐，你包了没毛病吧？”两人距离如此之近，引起路过的女同学频频侧目，压不住上翘的嘴角。

“最多午饭，而且你中午得等我。”

叶诚闻言眉毛一挑，“喂，不带这样的吧？”

“我的早晚餐基本都是程遐给我带面包房的吃的；而且你我作息时间并不相同，早饭未必凑得拢。”

“怪不得瘦得跟排骨一样，我这下巴搁这儿都疼。”

“那就别搁这儿。”

“平时多吃点儿，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健康没了啥都是空话，学习都没意义。”

“你话真多，怎么不去跟王丫丫辩论呢？”

“人家跟小钊子每天吵——不，辩论得不亦乐乎，我这水平哪儿插得嘴？哎，我不管，作为一个尽职尽责的上床，我有责任也有义务敦促你好好吃饭，小爷明早跟你一样，打铃就起，绝不赖床，晚饭我也拖着你去食堂，看着你吃完我再跟老覃他们打球去。不然你哪天晕在教室起不来了，元棠还得找我麻烦。”

“不就请三天么，我请，你至于么？”

“我像是那种为三天粮食而折腰的人么？”

“难道不是么？为了顿早餐，你都不惜出卖色相跟江同学借卡了。”

“还不都是为了你么？我的乖乖，今早低血糖你忘了？反正今后我跟定你了，做你的干饭搭档，直到你体重超过我再另行商议。”

“你——”

“怎么样，感不感动？惊不惊喜？吃饭那一点点时间，对你考年级前十没影响的，楼下竞赛班那些哥们儿不还天天冲食堂抢饭不是？”

辛州已经无力反驳了，便由着他去吧，反正以他那如面条般坚强的意志和不要脸皮的精神，蹭完这三天，估计就跑路了。

路过隔壁寝室时，辛洲发现里头挤了十几个人在围观什么，本并无兴趣，却忽然瞥见中间空地上的人有些眼熟，仔细一看，是程遐和成嘉在地板扭打，你一爪子我一脚地。辛洲眉头一紧，便要拨开人群去拉架，却被叶诚一把捞回来。

“你冷静点，仔细看，人家打情骂俏呢，都没恼。这是他们寝室每日份日播剧，连拳头都没动，顶多动一下指甲掐个人，正常游戏，正常游戏。你就是每天在教室卷太久了，回寝太晚，错过太多生活中的精彩，”叶诚笑道，“要不咱俩回去也比划比划？”

“滚。”

辛洲把书包扔还他，径直回寝，反手把门一关，正准备进门的叶诚差点脑袋被门夹了。

张涵钊抱了袋薯片，站在寝室中间，大声发表着今日与王丫丫辩论后的感言，总结经验。朱黎业端着洗脚水和林默在一旁给出谋划策，综合分析自身优势缺陷。

“我一定要回去涨知识，力争辨赢王丫丫那个死丫头。”又是一个气壮山河的ｆｌａｇ，可王丫丫那毒舌，倒也不是知识词汇量准起来的，压根儿就是不要脸加瞎扯淡，这两人要辩出个正儿八经的结果，几乎是痴人说梦。

他一见叶诚回来，又马上扒上去，打算把方才讲给林朱二人的言论又重复一遍，并发表新的见解，顺便听听他叶哥有没有什么新奇的论点论据。

叶诚却是迅速岔开活题，开始跟寝室里的人分享今日份燕莉莉和戴老师的高甜互动，还抓住林默控诉辛洲干的好事，举着有红痕的手掌满寝室晃，其它人均已看到并深表同情后，叶诚又晃悠着去班上其他寝室分享。

辛洲一扶额，这小子，究竟是想宣扬自己被打了，还是宣扬他们俩一起被请去办公室——这倒是千古一遇的事，挨打他倒是习以为常。

真是的，非要丢脸到全班才算荣光吗？

寝室依旧很吵，辛洲早已习以为常，掏出晚自习没背完的清理卷，打算在关灯前再好好记一下电离常数相关题型。叶诚看见了，又腻歪一旁说风凉话，辛洲充耳不闻。

窝在被子里的林默突然从对面上床探出头来，对站在寝室中间跟朱黎业张牙舞爪的张涵钊吼了一句：“你安静一点行不行？整个寝室都是你的声音。”

张涵钊满脸委屈，寝室就这点大，声音再小全寝都能听见。

只见林默脸上又立刻爬满甜蜜的微笑，补充道：“我女朋友要跟我打电话了，你声音那么大会吓倒我的小白的。”

张涵钊立刻扑上去，“来，让我跟嫂子说两句，包管你明天就分手，专心学习……”

“滚滚滚……”林默被子一蒙，就只传来时断时续的说话声和时不时几声轻笑。

寝室更嘈杂了，辛洲收起清理卷，叹了口气，心中默念《阿房宫赋》。

熄灯了。

十一点。十一点半。十二点。

第三单元已经过了四遍了，辛洲还睁着眼，没有丝毫睡意，多亏了三好同桌唐景昭晚饭时给泡的咖啡。台灯也被蒋大爷收了，也干不了别的，辛洲翻了几下身，感觉怎么都睡不舒服，干脆起身，外套一披，到阳台上去吹吹风，或许会好些。

阳台上，他发现厕所门未关紧，门维透出一丝光亮，隐约见得有一人影，却不像是在上厕所。

是谁？他打着灯在做什么？辛洲好奇地一拉门。

他的突然开门，让那个蹲在墙角的人一惊，手一抖，一个不留神，没拿稳，手中的东西“啪叽”一声掉进了茅坑，又重心不稳滑进了下水道。

学校宿舍是老式排水管，一通到底的那种。

两人听见一阵水声，下水道的光渐渐暗下去。

叶诚缓缓抬起头，借着窗外的街灯与辛洲对视。“这周末刚买的，ｉＰｈｏｎｅ 21。”

“我会赔你的。”辛洲不敢再看叶诚那黑似铁锅的脸。

“刚才有个高一的小美女发信息跟我表白，我正在回消息。”

“……”

“长得特乖一姑娘。”

“……”

“她肯定以为我拒绝了。”

“……”

“你赔我一段甜甜的爱情？”

辛洲沉默，转而又道：“你这算触发了绵序中学两条高压线，我可以答应不举报你。”

叶诚欲言又止。

辛洲觉得自己的祖宗十八代估计被问候了ＮＡ次。他应该不会打我吧，应该吧。

叶诚忽然站起身，一把拉过门口的辛洲，摁在墙上，反手拉上厕所门。

辛洲两眼一闭，做好被打的准备，只听叶诚在他耳边说道：“举报？你能耐啊？你我是八字不合还是怎么？这么看我不顺眼？我招你惹你了？今儿可真是运气背。”语气很冷。

逆着光，辛洲看不清叶诚的表情，也不知他是真生气还是开玩笑，只能硬着头皮开口道：“我错了，行么？手机我赔你，三天饭我请你，至于你的爱情，我帮你手写情书，当你的表白工具人，行不？”

叶诚沉思片刻，开口道：“行啊，从今天起，你我就撇不清干系了，直到小爷我找到一个稳定而合适的对象为止，平时调戏的小女生不算。”

“江一茗算么？”

“肯定不算！”叶诚一字一字从牙缝挤出这句话。他松了手，辛洲靠在墙上喘了口气，正欲说什么，叶诚忽又扑上来捂住他的嘴。

蒋大爷如鬼魅般阴森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厕所，几个人？”

厕所只有一个坑。

他知道里面有两个。

叶诚反应极其迅速：“两个，辛洲裤拉链卡住了，我帮他解！”

蒋大爷在门外等到两人出来，挨个搜了身，确认没有电子设备后，又冷一哼声，出了门。

寝室里其他人都醒了，基本都听见了叶诚的鬼话，张涵钊蒙在被子里笑出了声。室长又扯着嗓子咳了一会儿，才又归于平寂。

我们两个真的八字不合，真的，辛洲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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