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

一个是胆小的女孩，一个是不愿多提的男人，谁会开口呢？当然没人开口，气氛诡异的沉默着，而沉默往往会带来尴尬。

这时，一股清香萦绕在空气中，不似玫瑰的浓郁，也不似雏菊的淡香，却使人感到舒畅、惬意，云霆抬头一看，原来是那糖炒栗子的摊子。

于是乎最先打破尴尬的，便是云霆：“糖炒栗子吃不吃？”他指着一旁的摊子，转移话题的问道。

龙葵看了那摊子一眼，而后顺从的点了点头，轻轻的：“嗯。”了一声。

纸袋到手，龙葵刚尝了一个，那云霆便问道：“好吃吗？”听他这么一问，虽然龙葵早就失去了味觉，什么味道也吃不出来，却也极其善解人意的道了一句：“很甜呢。”

她说完，那青葱玉指捻起一个栗子，便对着云霆道：“云大哥要来一个吗？”

云霆动了动手指，却又忽然想着：那栗子这般小，我若是伸手去拿，万一不小心碰着她了该怎么办？

于是乎，他那几只已经抬起的手指，又弯曲了下去：“不必了，我不爱吃甜食。”

“可是，你平日里爱吃的糖醋里脊不就是甜的吗？”龙葵睁着一双大眼睛，一半疑惑一半不安的看着他，沉默半晌后，还是忍不住心中的疑惑，小心翼翼的问道：“云大哥是不是…一直都在嫌弃龙葵脏？”

不然也不至于这样一副死活不碰她的模样，那夜的伞下、和今日的长街，他似乎一直都在嫌弃自己，连碰都不碰自己一下，哪怕是现在，连接过她手中的栗子，也不愿意……

是不因为自己从未换过衣裳，故而云大哥认为自己一直以来，自己都从未洗漱过？

“我怎么会嫌你脏呢？”

龙葵一手捏着纸袋，一手捻着那颗剥好的栗子，指尖发白，低着头的模样好不可怜。

云霆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我真的没有嫌弃龙姑娘的意思，是我自己不喜同旁人接触罢了。”他急忙解释着，可龙葵依旧是那副皱眉低头的神情。

于是他纠结片刻后，无奈的长叹一口气：“罢了罢了。”说完，他微微低头，将自己的脸凑到那龙葵面前：“你丢进我嘴里吧。”说完，便张开了嘴。

龙葵抬眸看了他一眼，将栗子丢进他嘴里，呐呐的赌气道：“云大哥竟是宁愿像一条池中的鲤鱼般，被人丢食，也不肯接过我手中的栗子。”

“我……”

“算了，龙葵知道了，往后一定会小心翼翼，尽量不碰到云大哥的。”

“在下当真没有嫌弃龙姑娘的意思。”

“街上没什么好玩的，走了那么久我也没有看见一个鬼，我们还是回去吧，明天一大早我还动身离开呢。”

云霆愣怔了一下，脸上现出一种古怪的神色，还有一抹掩饰不住的落寞之意：“那便回去吧。”

……

晚星伴月眠，玉阶生白露。

很多时候，沉默并不代表无话可说，而是一言难尽，云霆便是这样沉默着，一直沉默着，直到那云府出现在长街尽头时，他忍不住的叹了口气。

蓝色衣裙的女子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眼神闪烁，问道：“云大哥怎么了？”

“不过是偶然忆起少年时，夏夜晚风，有一个未做完的梦。”

“是什么梦？”

“那年八月烟雨朦胧，我站在家门口，眼角略过一道细小的影子，像是只雀儿，当时未想太多便伸手去接，只想着要送它回家。”

龙葵不解的皱了皱眉：“可这同你的梦又有何关系呢？”

“我原是想送它回家的……”云霆抬起了头，望着那月下的树梢，语气沉重：“却不曾想自己那一伸手，却害了它。”

“你…没有接住，所以它掉下来，摔死了吗？”

他良久没有回话，月光的余辉撒在他身上，形成一道若有若无的清冷寒芒，语气略微带着笑，自嘲的笑：“不，正是因为我接住了它，它才会死。”

龙葵垂了垂眸，疑惑的皱起了眉头：“云大哥，我听不懂。”

“这世上有一种人，生来是带煞的，任何人接近了他，都只会落得个尸骨寒凉的下场。”

蓝裙少女捏着手中的糖炒栗子，从他这段话中想起了曾经向福伯打听到的那些事儿，虽不知他父母的去世到底和他有什么关系，但此时此刻，从他那落寞的神情中，却也看出来了。

他口中那种生来带煞的人，便是他自己。

“其实这世间上有很多事情都是注定的，人的命运也是注定的，老天爷让他们什么时候死，就得什么时候死，哪怕是再重头活一次，也不会改变什么的。”

正如哪怕再来一次，她父王也绝对不会同意把她嫁到杨国、那么杨国依旧会借机发起战争，姜国也必然会打不过富庶的杨国、到时候，她母后依旧得没日没夜的绣那副《江山社稷图》，最终积劳成疾。

而她王兄在无路可退之下，依旧会选择铸魔剑，等到魔剑即将大成时，依旧不肯让她跳铸剑炉、而…她也依然会在国破家亡后，义无反顾的跳下去……

哪怕是这段往事里的随便一个人，再活一次，也改变不了命运的安排。

云霆只是敷衍的笑了一下，并未回话。

“其实，云大哥不必如此呀，你人心地这么善良，却总是故意做出一副冷冰冰且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虽然看起来酷酷的，可是整日独来独往的…你不会感到孤独吗。”

男子低下头来，侧目凝视着她，薄唇轻启，冷静而清晰的道：“我不是在以孤独为荣，我是在以孤独为生。”

“可是…一直都一个人的话…不是比死还可怕吗？”就像她最初的那几百年，无日无夜的被困在魔剑里，一直到魔剑被送进锁妖塔，她才见到了另一个生命体。

“你不怕死？”

“我不怕死，我更怕孤独的活着。”

云霆愣了一下，呢喃了一句：“谁不是呢？”可是像他这种人，是连死都不能的，因为若是他死了，雷州城该怎么办，城里的百姓又该怎么办呐……

……

云霆始终没直白的告诉龙葵，自己身上的隐疾，而龙葵也自然没有听懂他那些话语中的苦涩和自嘲。

“更深露重，龙姑娘回房早点歇息吧。”

龙葵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而后又乖巧的补了一句：“云大哥也早些休息。”

“明日何时出发？”

女孩想了想：“清晨吧，太阳还未升起的时候。”

“这么早？”

“嗯，我比较怕热。”不，其实是鬼都比较怕日光，因为这会灼伤鬼魂的魂体。

云霆就这般站在那月光下，良久后才笑着道：“也是，龙姑娘生的雪白，着实是不能见太阳的。”他的身材挺秀高颀，光是站在那里，便有一股说不出高贵清华，又是不经意间晃了龙葵的眼。

因为在她短浅的十六年人生里，这般风华的气质，便是只有她王兄龙阳太子才有过的。

她想到王兄，便又不可避免的想起了景天，忍不住又低落了起来，提着裙摆迈上了台阶，朝着身后的公子道了句：“更深露重，云大哥也早些回房吧。”

云霆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而后便在龙葵踏进房中后，背着手离开了。

可是当他穿梭在回廊中时，却听见那女孩房中传来一声惊呼，下意识的回头望去，却透过那纱窗，只见到一个慌乱的女子身影，和一道火红的光辉。

云霆皱了皱眉，抬腿便又走了回去，朝着那房门喊道：“龙姑娘，你怎么了？”他刚一喊完，便看见那房中一片火红，瞬间就反应过来怎么了。

里头着火了！

他懵了一瞬，而后立马变了脸色，三步两步的跨上了台阶，刚一踹开了房门，便迎面扑过来一抹蓝色的朦胧纱衣，来势汹汹的扑了过来，连带着他自己身上那件白色锦服都被这一抹蓝色的纱裙纠缠着。

火光描摹着一张芙蓉秀脸，就这般立在他跟前，一双星眼如波，可里头却满满的惊慌，那鲜红的火光照射在她的脸上，更是形成一抹梦幻般的轻纱，朦朦胧胧的……

知好色则慕少艾也，这世上哪个男人不好色？

若不是因为被她容貌惊艳到了，恐怕以他的性子，早在当初的树林中，便出手将她打死了、更不会信了她的说法后，如此翩翩有度的跟在她身后想护送她回家了，更更更不会在怀疑她的来历时，还会将她收留进云府了。

只是他身上的雷电，极其残忍的克制住了他身为一个男人所拥有的天性罢了。

……

云霆从未离一个女子这般近过，更何况是龙葵这般貌美的女子，这般长在他心上的貌美女子，于是乎当下便呆在了原地，直到手臂上传来一道紧握之感，他才勉强恢复了半分理智：“怎么了？”

龙葵惨白着脸，紧紧的握着他的臂膀，急着道歉：“抱歉，云大哥，都怪我不小心掀翻了烛火，这才引来了大火…我…我不是故意的。”她说着，竟是已经哭出来了。

也不是是因为愧，愧疚于自己的粗心，烧了人家的房子。

还是因为惧，惧怕于这种火光冲天的场景，一如当年，姜国密室里的铸剑炉……

还未成年的小公主，在她十六岁那一年，就这样一个人孤独的死在火炉里，然后孤独的活在魔剑中一千年。

云霆见这样一个小姑娘哭的梨花带雨，哪儿还有什么气，连忙拉着她手腕，将她从那房中带了出来，安慰道：“莫怕，我唤人来救火便是了。”

台阶上洒满了月光，很是漂亮和清冷。

突然，云霆一震，猛的回过头去，看着那个轻罗薄衫，长裙飘逸的蓝衫少女，此时正被他拉着手腕，一阵疾奔，脸颊却依旧苍白，窈窕的身段犹如一朵出水的莲花般楚楚动人。

而她身后，是那烈焰的火光。

他不可思议的盯着自己拉着她手腕的画面，张了张嘴，却口齿不清，只不停的道着一个：“你？”

“云大哥怎么了？我们快去唤人来救火才是。”龙葵惨白着脸，虽然举手投足都显得很是端庄大方，可是那如画的眉目却总是隐约流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淡淡愁绪。

此时的秀眸流转间，更显得楚楚动人，惹人爱怜……

云霆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松开了她，然后又在龙葵茫然的神情中，将宽厚的手掌轻轻的放在了她肩膀上。

掌心微颤。

“云大哥，你到底怎么了？”

综影视之天生一对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