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墙绿瓦19（玄凌x宜修）

乾元六年，八月十五。

中秋佳节，月亮像圆圆的夜明珠一样挂在树梢上，夜色给大地罩上了一层轻纱，朦胧中仿佛置身于浩瀚无垠的星空中。

而她就是在这一个夜里，那佳节酒席上，因一碗白玉鲜鱼汤，被诊出怀有身孕的。

那日的玄凌，在宴席上听到太医的诊断后，静了许久，才沉着嗓音吐出一句无悲无喜的话来：“既然如此，皇后先行回宫歇息吧。”

他这人一向这样，在任何场景，任何时候，都是一副讳莫如深，面冷心冷的姿态，让人看不出他的任何悲喜，或许是早年夺嫡之争太过残酷，残酷到让他在有人之地，无时无刻都保持着这样一副让人看不透的模样。

宜修下意识的将手抚摸上了肚子，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他，许是有感而发，使得玄凌也慢慢回过头来看着她，宜修见他侧目，下意识的朝着他笑了一笑。

可玄凌只觉得她笑的莫名其妙，烛光打在她那柔和的面容上，衬得她愈发温柔，可是她的眼神却是干枯无神的，脸上的笑就像是水面上浮着的一层碎冰：“臣妾遵命。”

……

在这段时日里，宜修十分乖顺的由他对待，毫无波澜的看着他暴躁和狂怒、看着他悲痛和懊悔、以及看着他欢喜和沉沦，就这样一直淡淡的看着他。

其实在这世上，痴男怨女太多，很多感情走到最后都会成为一种有情欲却无爱意，打算将就一生的结局，那些从前所经历过的轰轰烈烈，最终都被如水一般的月光，浣尽了那些陈年旧事。

男女姻缘，不都是初时美好，最终破散的吗？哪儿有什么天长地久，哪儿有什么破镜重圆，那些都是戏文里骗人的。

她对这个孩子的到来并没有感到一丝欢喜，不仅没有，反而还牵扯出了一些被她埋藏在心底深处的回忆。

她想起了她的辉儿，那个双眼圆溜溜的，最喜欢拽着她的食指往嘴里送，笑起来还会露出几颗小牙的辉儿，那是她的孩子，那也是这世上，爱她爱的最纯粹的一个人。

可是这么乖巧可爱的一个孩子啊，只在一场谈判中，便定了他的生死，全然越过了而身为母亲的她。

朱夫人之所以会如此厌恶她，厌恶到见不得她好，厌恶到亲手将她的亲生女儿作为诱饵推出去都在所不惜，恰恰是因为……

宜修的生母柳氏，当年只是一个小小的医女，为了攀上富贵，在给朱家大夫人安胎的时候，爬上了朱家老爷的床。

或许正是这般缘由，她嫡母后来才会故意让柔则穿着一身华贵清丽的朝服，来探望孕期的她吧，不过是因果循环罢了。

玄凌有望登基，那她又怎么甘心让一个爬床医女的女儿骑在她女人的头上呢，于是便有了这一场交易，用她孩子的命来换朱家鼎力相助。

她猜出了玄凌不会拒绝，更猜出了离间他们二人之间最彻底的方法，不得不说，她是成功的，她成功的将上一辈的恩怨，报复在了下一辈的身上。

她除了最初嫁给玄凌的那两年是快活的，其余的日子里，全都是在苟延残喘……

其实宜修的出生和玄凌一样，他们都并不是怀着爱意而来的，不过是柳氏和德妃巩固地位，必须生出来的一个孩子罢了。

她并不想生下如今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一个只是鱼水之欢生出来的孩子，哪儿有两情相悦生出来的孩子讨人喜欢？

既然这样，倒不如不生。

关于玄凌和她的这场美梦，早在当年她亲手将一只镯子放进棺木，一只埋在了雍王府的桃花树下时，就走到了尽头，即便是如今拼命的弥补，妄想重头再来，也不过是在做无用之功罢了。

破镜如何能重圆。

她这些年来的温顺，不过是清楚的明白，以自己的身份，无论如何闹，如何疯，都只能被逼着困在这座旧城里，故而才说服自己平静下来，终日沉迷佛法，遇见什么事都是一副故作无谓的模样。

但其实由始至终，她都未曾释怀过，也未曾洒脱过。

也很久没有开怀的笑过了。

尖锐和愤怒都很轻松，温柔和强大才难得，所以她才能从“纯元皇后的庶妹”、“继后”、变成如今这个令后宫嫔妃都心服口服的“皇后娘娘”。

可是这个皇后之位，她坐的半点都不开心。

剪秋、剪秋……

那些记忆并非如她所说一般被自己尽数剪去，而是在记忆深处中…硬生生的逼着自己锁住了那一年的深秋。

她内心深处，只想离开这座皇城，离开这个四面被红墙围著的鬼地方，在这座城里，只有辜负和伤痛，只有冤魂以及仇恨，没有自己。

……

“小宜，你说是这安字好，还是这宸字好？”

“朕左想右想都无法抉择，倒是想出了个小字，唤做君泽可好？取自“致君泽民则为良。”寓意谦谦君子，温润如泽。”

宜修淡淡的看着他，只是道了句：“你怎知一定是男孩？”

玄凌笑了一下，握住了她的手，柔声道：“女孩的话，朕也想了个，就叫朝暮可好？”

“你怎知生的下来？”

“紫禁城风水养人，更何况有朕的庇护，你定是能给朕生出个乖孩子来。”

宜修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那你怎知生出来了，又活得下去呢？”

玄凌微微变了脸色，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不过也只是一瞬，下一刻便又恢复了那股镇定自若的神色：“你说朝暮好听么？”

宜修垂了垂眸：“是朝如青丝，暮成雪么？”

他微微一顿，含笑摇了摇头，伸出那温热的指尖，将她耳边的鬓发别到了耳后，亲昵的道：“是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他眼中有着柔情万种，仿佛是这世间里，最情深的男子，宜修看着看着，突然胸口一阵翻涌，喉间一股酸涩之味。

“怎么了？可是又害喜了？”他皱着眉头，拿起桌上的一只青橘，轻轻的剥了开来。

“你吃点这个，酸得很，朕今日差点牙都给酸掉了。”他一边说，一边剥着，霎时间，一股淡淡的桔香味朝着宜修扑鼻而来，橘络像给橘瓤披了一件白色的纱衣，剥开的橘子皮被他堆在了桌上，像一朵朵小花，也像那观音菩萨的莲花宝座。

宜修面无表情的张开唇瓣，含住了他递过来的橘瓣，脸色苍白，心中无限悲凉。

真好，她用九年的闭口不谈来苟活，而他却用九年的时间来逃避，逃避掉从前他所做过的一切，仿佛时间真的能冲刷掉那些过往年岁里令人发指的回忆！

两两相望，唯余失望。

母亲不喜，又不是两情相悦而生出的孩子，还生出来做什么？那便不就等于另一个心冷如铁的玄凌或是卑小甚微的宜修吗？

那倒不如不生。

……

乾元六年十月初十。

皇后朱氏误食含有薏米的百合羹，胎落，帝大怒，整宫彻查，颇有雷霆劈山之怒，可最后却不知查出了什么，此事不了了之。

作者：啦啦啦，快完结啦，一章或者两章这样！

玄凌：

玄凌：朕太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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