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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边无际的梦境里，她被孤立在不着边际的黧黑之中，惊悸惶恐如同看不见的藤蔓攀从她腿上附上来，缠过胸膛，绕过脖颈，一寸寸、一毫毫地收紧，一点一滴地挤压着她的喘息。

盘旋在耳边的，是那些过往岁月里的旧人之声，冽冽不染纤尘，清冷却更近于凉薄，字字入耳，声声入心！

突然，一道奶声奶气的嗓音传来：“阿娘，我醒来啦。”

她寻着孩童的嗓音伸手去摸，却摔下深渊，寒透骨血。

令人窒息的梦境终于结束，玄女满身大汗的醒来，颤着身子将怀里那对银镯拿了出来，捧在手心里，不停的摩挲着，直至日上三竿，她才从魔怔中彻底清醒。

房中仅有一桌二椅，四壁粉墙上挂着几幅字画，透着素净典雅之气。

这是她在昆仑虚上的房间，这也是她在世上，又一个寄人篱下，日日都要看人脸色的房间。

……

自从那日开了先例，此后的每月初五、十五、二十五这三天，白浅下山找离镜喝酒时，都会带上她眼里这个乖巧到不行的小跟班。

而每当这些时候，玄女都是一脸乖巧的坐在一旁，自己做自己的事情，或是编着一个又一个的草蚱蜢，或是在绣着一些女儿家的绣活，或是摘花编花环，从不打扰他们两个男人之间的谈话和玩闹。

只时不时的哼着一些，吴侬软语似的曲子，很是轻柔，很是好听，听的人心平气和。

而离镜也从最初见她跟在司音身旁时的不情不愿，到后来的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好啊，那我们十天后便去昆仑虚下的人间逛一逛，看看人间有没有好喝的酒！”

离镜望着眼前这个俊俏到实在不像个男子的兄弟，此时正端着俏丽十足的姿态，绕是一向冷静如他，也在所难免的恍惚了几下。

而下一秒，他便在迷糊中听见那树枝上的玄女哼起一首曲子来，似泣非泣，很是尖锐的曲调，令他瞬间从司音那张脸中回过神来，起了一身的鸡皮。

司音也微微抬起了头，朝着她同离镜跟前那树杈上望去，奇道：“玄女你这哼的是什么曲子啊，怪怪的。”听起来还阴森森的。

玄女低着头，很是认真的编着草蚱蜢，并没有看向他们，也并没有皱眉，可那眉目间透出的那股清愁，宛若绽放的夏花，摇曳出丝丝缕缕的幽香。

她轻轻的眨了眨眼睛：“哄娃娃睡觉的曲子呀。”嗓音很是稚嫩，奶声奶气的，也不知这是她本来的声音，还是她故意发出的语气。

那浅青色的裙摆下，露出两只小小的脚，轻轻的叠在一起，在空中很是可爱的摇晃着，离镜不动声色望了几眼，压下了心头的痒意，吐出一句：“哄娃娃睡觉？你这曲子怕是吓得那娃娃不敢睡了。”

玄女这才抬眸定定的看着他，笑着回了句：“我的歌儿这般好听，他怎么会不喜欢呢？”

白浅调皮的道了一句：“哪儿会有人喜欢！”哄睡觉？这不得吓死？

“若是不喜欢，便不是我的好娃娃了。”玄女又低下了头，很是认真的编着手中的草蚱蜢，端着一张稚嫩的脸，却如此认真的模样，很是可爱。

令离镜有一种忍不住想摸着她的头，夸上一句乖孩子的冲动，但其实他心里却清楚的知道，这玄女不是小孩子，只是生的小了点，性子也奶了点儿，早就有三万多岁，过段时间便是四万岁，都快成年了。

并不是个小孩子。

他收回目光，继续和自己的兄弟探讨着十天后的人间之行，他们该往哪儿走，去哪儿玩之类的话，畅聊了许久，才将那日的行程定了下来。

夜幕星河，离镜朝着这对“有情人”，挥了挥手：“那咱们三个就十五那日见啦。”

白浅背对着他也挥了挥手，语气带着浓浓的兴奋和雀跃：“好，那天我一定起个大早，天一亮就下山找你。”

星河点点，长阶之上。

离镜看见那浅青色衣衫的人轻轻的回过头来，闪着一双眼波流转的杏眼，朝自己望来，那眼角眉梢都透着些许既清冷又妩媚的笑意。

衣袂飘飘，娇俏玲珑。

那是玄女。

他微微一怔，楞在原地，静呆了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去，回了自己在昆仑虚下的洞府。

……

九月十五。

白浅果真起了个大早，可她在看见比她更早的玄女时，愣了一下：“你起那么早干嘛呀？”

玄女眼眸微沉：“不是说要去山脚下玩儿么？”

“哦，这次我可不带你去了，我同离镜两个人去玩，带上你个女儿家，不方便啊。”

“可是，阿音你不也是女儿家么？”语气平静，一如既往的柔和。

白浅眨了眨眼睛，理所当然的丢下一句：“我现在是男的啊，好了好了，你在这乖乖等我回来。”她说完便笑着蹦出院门，在走到院门那一瞬间，似乎突然想起什么，又对着她交代了一句。

“对了，你快帮我把《冲虚真经》剩下那几千遍给抄了，等明日我大师兄就要来收了！”像她这种顽皮的性子，拜入昆仑虚里被罚抄是常有的事，直到后来玄女来了，她才不用自己一个人抄的那么辛苦了。

“可是……”

“哎呀，不怕的，大师兄看不出来的，再说了，你这又不是没帮我抄过，恐怕你都轻车熟路快要把那真经背下来了吧！”白浅毫不在意的挥了挥手：“我走啦，拜拜。”

对于她而言，她的确不将玄女当成侍女奴仆，可从小养尊处优的她，同玄女最开始认识的时候，便是这种相处方式。

一种“我的确当你是朋友啊，你也的确要理所当然要听我话啊。”的相处方式，她并没有觉得自己吩咐她做事有何不妥，而上辈子里，那个最初的本就想要讨好她的玄女，也并没有觉得有何不妥。

直到后来长大了，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她身旁有多卑微。

此时。

一轮旭日正缓缓升起，清晨的雾气渐渐变淡，若有如无，和天际的云彩氤氲成一片，形成了一副美轮美奂的水墨画卷。

日光下，这种满了青竹的院子里，站着一个浅青色衣衫的少女。

面容扭曲，眼神阴狠。

“白浅啊白浅，我祝你玩儿的开心呀。”她说完，扬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回身死死的盯着一旁的青竹，小脸泛着阴森森的惨白，白的可人，也白的吓人。

……

“咦，少见哟，难得你没带上你那相好。”

白浅毫不在意的又道了句：“都说了她不是我相好，她一个亲人同我一亲人是一对儿，她同我认真说起来，不过是一个表妹而已。”她原本想说玄女的姐姐是她嫂子，可话说到嘴边又怕说的太多，身份露馅，便换了个模糊不清的说辞。

离镜挑了挑眉，想起平日里那只总是浅笑吟吟的盯着阿音的小狐狸，摇头晃脑的道了句：“你拿人家当表妹，人家可不止把你当表哥。”

“哎，离镜你瞧，那头在做什么呢那么热闹！”白浅玩性大，压根就没理会他这句话，反而被那不远处的热闹吸引了过去。

离镜微微垂眸望着她，眉目如画的道了句：“那便过去瞧瞧吧。”

他生的很是惊艳，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姿容艳丽，尤其是那双含情眼，眼尾微垂，且眼中总是带着桃花般的笑意，看人时，哪怕没什么神情，也总是透着一股不经意的魅惑。

上半张脸生的一副风流倜傥的花花公子样，可偏偏下半张脸的颌骨很是端正，在衬上那一双微厚的唇，迫使他在极具魅惑的同时，还带着些许憨厚的气质。

让人觉得，他的深情很真诚，而且普天之下，他对我定是同旁人不同的……

白浅恍惚了一下，而后被他搭着肩膀行走在长街上，在这一瞬间，忍不住生出一丁点儿女孩的羞涩。

而那搭着她肩膀的离镜，却很是正常的道了句：“难得今天只有我们两个大老爷们，怎么着也得玩个尽兴，走！”

只不过，身旁没跟个安静的尾巴，倒让他莫名有点不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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