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回到杂物间的十鸢心情非常复杂，悲伤，难过，还有重逢的喜悦，他躺在权东卿给他的被子上翻来覆去，又是哭又是笑，如此一夜反反复复直至天亮。

睚眦一醒来便看见站在床边对着他满脸笑意的十鸢，顿时满脑子浮现的都是“什么东西”。

“你醒了？吃早餐吗。”十鸢依旧满脸笑意，

“滚出去。”睚眦拉了一下被子，翻了一个身就把自己埋在被子里。

被无视了，十鸢也不恼，直接就在床边坐了下来，感觉到他这个动作的睚眦很气愤的掀开被子，然后坐了起来，两只瞪大的眼睛像是要冒出火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小爷的忍耐可是有限度的。”睚眦的这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一大早的，他招谁惹谁了。

“啊，贫僧不知道你还会忍耐，不过你还是不要这么生气，对身体不好的。”十鸢一本正经的说。

“小爷只是来喝酒住店的，还没惹什么事儿吧，死和尚，赶紧滚吧。”

“睚眦，跟贫僧走吧。”

“和尚，你有病吧，小爷我乃九龙神兽，你居然拉小爷去做和尚，小爷可不想和西天那群秃驴扯上关系，你还是赶紧滚吧，别打扰本小爷的清净。”

“你误会了，贫僧不曾说过要你做和尚，贫僧只是想让你待在贫僧的身边。”

说这句话的十鸢完全没发现自己说的话有什么不对，睚眦却因为他说的话愣住了。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死和尚。”

“知道啊，贫僧说只想……。”

“住嘴吧，死和尚，小爷绝对不会跟你走的，你以为你是谁啊，竟敢对小爷说如此污秽不堪的话。”

“贫僧没有说污秽不堪的话。”

“死和尚，小爷不想跟你废话，现在请你滚出去。”

“你以前绝不会对贫僧说滚的，睚眦，不要再说让贫僧滚这句话了。”十鸢说完就后悔了，现在的睚眦跟他还不熟。

“什么，死和尚你胡说八道什么啊，有病吧你，赶紧给小爷出去。”睚眦听他说完有点不知所措的说道。他觉得这个和尚真的有病，老是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他便不再理十鸢，自顾自的整理好被子然后背对着十鸢睡下了，一副不想再废话的样子。

十鸢坐了一会儿，见睚眦一动也不动，便自觉的起身离开了，在关上门的那一刻，十鸢的嘴角微微上扬，虽然睚眦已经是个活了几十万年的老家伙，但是他的性格却还是像个傲娇的少年。

前世的睚眦，十鸢如今还记忆犹新，可不像如今这样，让他死皮赖脸的往上贴。

如今不一样了，前世的他们第一次相遇是在大苍县内，那时的睚眦一心要给新上任的县令捣乱，今天吓一吓城北的李老头，明天便去偷张寡妇的鸡，早上把别人的孩子抱走，过了两三天才送回来，晚上就去把人家的房顶全都给掀开……，只要是大苍县的人，一听到他睚眦的名字，没一个不吓得躲起来。

而现在却是在三百里外的临苍客栈相遇，比上一世早了整整五个月，如今看来，还是那张脸，也还是那个人。

十鸢回了杂物间，现在的他还只能住在这里，他也很喜欢住在这个杂物间。

这个杂物间有关于他和睚眦的记忆，十鸢关上门，跪坐在地上，他天天都这样一遍又一遍的看着这个杂物间里的东西，他仿佛又看见睚眦跑了进来，拉着他的衣袖，然后把他摁在地上，自己抬起头听着门外的动静，十鸢还清楚的记得，那时是因为睚眦打了老掌柜的儿子，老掌柜的气的扬言说要杀了他，于是出来了一群不知道从哪里出来的人拿着棍子追着他们跑，睚眦拉着十鸢跑是因为睚眦说跟他一起的，没想到老掌柜误会了，十鸢只是跟睚眦一起来的，老掌柜误会成是和睚眦一起打得他儿子，于是追着他们跑了好远的路，却不知道两人就在客栈里的杂物间里躲着。

听到有人说要杀自己的睚眦一点都不生气，反而乐在其中，仿佛这些人的表情，在他眼中都是场游戏。那些和睚眦出现的场景现在都成了看不见的回忆了。

中午的时候，睚眦下楼喝酒，老掌柜有些无语，哪有人不吃饭，光喝酒的，如今真真是来了个奇葩。

于是整个画面就是睚眦坐在五百坛酒的中间，一个劲儿的猛喝，还边喝边唱起小曲来了，店里的伙计听到他唱的曲子后，都不干活了，全来看他喝酒了，权东卿看着这个他认为非常有违和感画面，嘴里只能偶尔小声念叨一句“什么玩意儿”，他实在不明白，喝酒有什么好看的，还是看这么一个差劲的人喝酒唱曲，最后还是觉得画面太辣眼睛忍不了就跟着老掌柜去了后厨。

陷入回忆的十鸢被一阵歌声拉回现实，他仔细一听，这不是睚眦的声音吗，说是歌声，睚眦唱的也不过是城里戏园子里的戏词，十鸢却非常的喜欢，他快步下楼，在楼梯上看着边喝酒边唱曲的睚眦，如此美好的画面，如此美好的人啊。

老掌柜一进后厨却看见一个人都没有，于是满店的找伙计，没一个人应声，气的老掌柜气势汹汹的冲进前厅，却发现他店里的伙计都在看着睚眦喝酒，满地的空酒坛，还有一群边看人家还边笑的伙计。

“看什么看，看什么看，看什么看，都不想干了是吧，全都给我滚去干活去。”

伙计都走后，老掌柜站在原地气的双手叉腰，眼睛还不忘看着睚眦，也难怪，这画面确实……不错。这气就这么消了？

权东卿在后厨听到老掌柜的声音，便也来了前厅，却看见店里的伙计们一个个的跑开了，不过他可没心去看正在发火的掌柜，因为他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楼梯上的十鸢。

完了。

“喂，你，你，和尚，你怎么进来的。”老掌柜一边用手指着十鸢一边向他靠近。

十鸢没有说话，他依旧看着睚眦，嘴角微微上扬，一副不关我的事的样子。

“谁放这个和尚进来的，来人，把他给我扔出去。”老掌柜话语刚落，就有三四个壮汉快步的从门外走进来。

“掌柜的等……。”权东卿刚准备拉着老掌柜，却被睚眦打断了。

“小爷的人，你动一下？”睚眦甩碎了一个酒坛，吓得老掌柜和那些不知道从那里冒出来的壮汉都不敢动。

“爷的人，小的自然不动，去去去，都出去，别打扰了爷喝酒，快走。”老掌柜走的时候还不忘记把权东卿给拉走。

十鸢看着老掌柜和那几个壮汉都走了，睚眦依旧自顾自的喝起酒来，五百坛酒差不多已经被他喝了三分之一。

“你不要再喝酒了，这个地方是客栈不是你的行宫。”十鸢一步一步的走到睚眦的身边。

“和尚，小爷想不明白，你到底是谁，接近小爷到底想干嘛。”睚眦吊儿郎当的坐在椅子上，抱着酒坛看着十鸢。

“贫僧说过，贫僧就是一个和尚，接近你不过就是想让你跟贫僧走。”

没得聊了，睚眦无语的摇了摇头，又喝起了酒。

“睚眦，贫僧说认真的，跟贫僧走吧，贫僧想交你这个朋友。”

“你倒是说清楚啊……。”睚眦又甩了一个酒坛。“你说你叫什么来着。”

“十鸢。”

“不像是法号。”

“还喝吗。”

“……没心情了。”睚眦起身向楼梯走去。

十鸢叫来了权东卿，让他赶紧收拾收拾那些快无处安放的空酒坛。

“十鸢，这个人真的是你等的人吗，性格这么差。”权东卿说。

“是他。”

“他倒底是谁啊，虽然我不想承认，这个人身上确实有种贵公子的气息。”

“睚眦。”十鸢说完也上楼去了，留下一脸呆愣的权东卿，睚眦是谁啊，有点耳熟却想不起来。

权东卿愣了一下便弯下腰来收拾酒坛，睚眦是谁也不关他的事啊。

十鸢一上楼就去了睚眦住的那个房间，不过，他仅仅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没有敲门，也没有出声，就这么静静地站着，然后转身就走了，回了他住的杂物间。

睚眦注意到十鸢离开了，便放下心来，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普通人别说是看见他了，听见他的名字都得绕道走，还从没有见过主动贴上来的，说实话，他虽然喜欢捉弄那些害怕他的人，却实在应付不来十鸢这样主动贴上来的人，真是见了真鬼了。

刚刚入夜，睚眦的房间里也刚刚添了火，十鸢像是算准时间的样子直接推开门进了睚眦的房间，没错，还成功的把睚眦下了一大跳。

“和尚，谁让你进来的，出去。”睚眦半身躲在屏风的后面，上半身探了出来，像是个受了惊的孩子。

“叫我十鸢。”

“小爷凭什么听你的。”睚眦意识到自己有点出糗，便从屏风后面出来了，还装模作样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可能还没天亮，这里的人都知道你是睚眦了。”十鸢很自然的坐在了配有桌子的椅子上，完全不生分。

“死和尚，你威胁小爷，小爷不怕，大不了小爷我拆了这楼。”

“嗯～拆了也好，反正也不过是家黑店，拆了也算是为民除害。”十鸢边说边喝起了桌上的茶。

“和尚，放过小爷吧，小爷不为难你。”说着，睚眦也坐了下来。

“说什么放过不放过， 贫僧不过是想交你这个朋友。”

“正常人会愿意找睚眦做朋友吗。”

“贫僧愿意。”

睚眦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眼前这个人不过是个没什么道行的和尚，居然能在他这样一个上古神兽面前说话还面不改色的，真气人。

“小爷，不愿意。”

气氛再次尴尬，十鸢看着睚眦不说话，睚眦想避开他的眼神也不说话，突然两人都看向门口，有人在开门要进来，是权东卿，他手上端着一盆热水，应该是送给睚眦洗漱用的。

“十鸢，何必呢，他既然不愿意就不愿意呗，亏你等了那么久，等来的居然是这样的一个人。”权东卿把那盆热水端进屏风，放在洗漱架上出来便跟十鸢说道。

“喂，无礼的小子，既然做完了自己的事就赶紧滚出去。”睚眦狠狠的瞪着权东卿，“你也一样，出去。”然后眼神示意十鸢也离开。

十鸢自然是没动，权东卿也不动，三人就这样僵持了一会，最后睚眦站了起来转过身，抬起手来，十鸢知道他要干什么，便急忙站起来想要拉住他。

“不要……。”十鸢话还没说完，连碰都没碰到睚眦，他和权东卿就已经从房间里消失了，出现在了睚眦的房门外。

“刚才那是，什么玩意儿。”权东卿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了看睚眦的房门，又看了看十鸢，“这么好玩儿。”

十鸢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就直接回了自己暂住的杂物间，想着这孩子果然只是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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