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望兰卷·陆

长着厚茧的五指打开破旧的衣柜，拣起一件朴素的衣裙来回抚摸，甄姬嘴角勾起笑意。

三年了，甄姬没有一个日夜不思念着王昭君。摩挲着她的旧衣，仿佛她还在呼吸，下一刻就会叫自己一声“阿姊”。

然而，王昭君不会再回来了，永远都不会，甄姬深刻地清楚这一点，是以她永远都无法释怀，即使当初的恶人都莫名其妙遭到了报应。

小心翼翼地将衣裳放回原处，阖上柜门，回到桌案前重新翻看过往的信笺。忽地，几滴血红掉落在纸上，甄姬一看，缘来是手方才不知碰到何处划伤了，幸好手上的茧子厚密，她觉不到疼。

随意擦了擦，甄姬将注意力转移到自己的手上，本就粗糙的两只手在精心打磨玉佩后更丑陋了，那只歪歪扭扭刻有她名字的玉佩也不知他收到了没，倘若收到了他会是怎样的心情呢，会嘲笑自己的学艺不精吗？

啊，真想见到他。

六个年岁，从少女等到女人。

信笺中他告诉自己他成功高中探花，如今身居宰相要职，每日起早贪黑，忙里忙外。透过字迹，她好似能听见他撒娇诉苦的语气，看见他写满疲累的脸庞，好似他近在咫尺，触手可及，思及此她都觉着甜蜜，支撑她度过一个个苦闷的日子。

“叩叩——”房门被敲响，甄姬打开门。

“他在初次见面……”

话还未说完，报信的人只觉眼前一晃，甄姬已然不见了踪影。

怀着激动又不安的心情，气喘吁吁跑到目的地，望眼冰原中多了高大的人影，她呼吸一滞。

停在原地远远注视着，只见那人踱步走近，熟悉又陌生的面容，始终不改的是融化冰雪般温柔的眉眼。

泪水不知不觉就盈满了眼眶，甄姬抚上他的脸，颤着声音：“是你。”

“是我。”他说。

“你回来了。”她不敢置信。

“我回来了。”他笑着，掌心覆上她的手背，像在证实他是真实的。

“你不知道，阿宓……”她泪眼汪汪，哭个不停，千言万语哽在嗓子眼不知该吐哪一句。

他抹去泪水，将她按在胸膛，说话的声音很沉，誓言很重：“我在这。”

****

棋盘上黑白子儿错落，甄姬指尖捏着一粒白棋思忖着下一步的走法，片刻后，白子儿落盘，局势明了，就是任黑子宰割的命运。

“啊，不该走这儿的……”甄姬小声自言自语。

弈星不曾专注棋盘一眼，光是盯着她的小表情去了，眼睛笑意盈盈满是温柔。

瞧弈星半晌不落子，只是饶有兴趣地注视自己，甄姬些许不知所然，垂首不好意思地搓着指尖，尴尬开口：“怎，怎么了？阿宓下的不是很好，你不要介意……”

听轻笑出声，甄姬愕然抬头，四目相对，见弈星笑的温润，双眸明亮，好似北夷夏夜的星星揉碎了盛在其中，他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棋盘的边角，柔声诱哄道：“撒撒娇，允许你悔棋。”

不说还好，这一说惹得甄姬面庞上的绯色愈深，却还要强作若无其事，同他犟嘴：“不了，阿宓不是一个容易反悔的人。”

不以为意地宠溺笑笑，黑子落下包围封闭，弈星优哉游哉将被围困的白子一粒一粒拣起，边问道：“即使结局惨烈，也不后悔吗？”

甄姬轻松笑了笑，抠着棋盘的一角沉思道：“人生本就不如意，后悔没有用，无法改变结局，只会让自己得不到结果的痛感更清晰罢了……”

“但方才只要你撒撒娇，就可以改变结局。”弈星再投下一子，吃掉三粒白子。

摇了摇头，甄姬认真研究局势，终于费劲千辛万苦吃下他仨子，“老人们说，因果有数，种甚么因，得甚么果，阿宓既选择了下那一步，便做好了承担失子的风险。”

一听，弈星只觉好笑，无奈地说：“瞧你，让你撒个娇这般难，还说的振振有词。”

没有回话，似在承认他的话语，甄姬继续研究棋局。棋盘的局势渐渐明了，两人你来我往数十个回合后竟不相上下，弈星也不得不认真对待起来，但不曾想三回合前的一个疏忽让甄姬瞄准了，最后一回被她一击制胜。

“不反悔不意味着听天由命，只是等待更好的触底反弹，瞧，这不是反败为胜了吗。”

甄姬收了子儿，冲弈星笑的迷人，鬓角的发丝飘飘为她增了一丝俏皮，万物在她面前一瞬间都黯然失色。他着了迷，全然忘记她说的那句“阿宓下的不是很好”，而堵在嗓子眼的话怎么都无法脱口。

“怎，怎么了？”她瞅着眼色，担心自己做的不当。

沉了半刻，弈星扬起牵强的笑，“我要走了。”

棋子掉落发出清脆的响声，甄姬努力控制自己，问：“何时？”

“明日。”

她听见，抓紧了衣袖，不敢再抬头，担心满脸的不舍被看去，哽着声音说：“那，很好。”

“阿宓，我……”

“阿宓不想你离开。”她忽地抬起脸看向他，眼泪“嗒嗒”地掉。

弈星内心一阵抽痛，坐到甄姬身旁，双唇凑近她的脸颊，吻下成串的泪珠，“不要哭，阿宓……”

“眼泪控制不住…但阿宓会等你的……”六年已然等过来了，还在乎吗？

尔后她抓紧他的衣襟，仰头捧着他的脸，像即将渴死的鱼寻找水源般猛地封上他的唇，他怔了怔，掌心按紧了她的颈脖加深了这个吻。

修长的五指将衣裳褪下，颤抖的身体在他的抚摸下逐渐放松下来，泪水与沁出的细汗融合滑下细颈，柔软的唇将其轻轻吻去，一寸一寸的肌肤被点燃火焰，她倒向软榻任由他欺身摆布，水乳相融的瞬间，她吃痛呼声，指尖在他的后背划下道道痕迹，他闷哼一声，五指抚上她的青丝一下一下地安慰。

炽热的吻从鹅颈一路吻到肩部，弈星瞥见深刻的齿印，他怔了怔，抚摸上去，“这是？”

自是明白他瞧见了自己身体最丑陋的部分，甄姬僵了一下微微躲开了，难以启齿地开口：“胎记……”

“生来就有的吗？”

她无声点头。

轻轻地笑了，他扣上她的五指，亲亲吻吻她柔软的脸颊，“不要害羞，阿宓的一切，我都喜欢。”

“再等等我，我一定要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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