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天时九（三十）

紫女和韩非对视一眼，韩非难得收起了嬉笑的神态：“节哀。”

微微一点头，示意自己听进了这句话，钟芝接着说：“我是个孤儿，是师父从小把我养大的，师父和我讲，让我和他统一口径，对外说我们是家人。”

“那日紫女姐姐问起来后，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也是称师父为家人的。”

“如此。”紫女双手环胸，在一旁听着，道：“你一个姑娘家出门在外，和你师父向来独居而行，你师父这样，也是怕落人口舌。”

“这我晓得。”钟芝想起往日与师父在一起的时日，不免内心酸楚：“后来的事，韩非公子和紫女姐姐也就都知道了。师父尚在时，本来就打算带我在新郑城内扎根过活，他去了之后，我也便落根到新郑城里。”

“有一件事，良自知可能会冒犯到姑娘，但这事困扰在良的心头，实在想不明白，请姑娘解答。”

她的话音刚落，一直安静坐在韩非对面的少年突然出声说道，待她看向他时，他翡翠色眸子微微低垂，双手打了个揖，向她行礼示意。

她愣了一愣，打量起眼前这个少年，这个少年她虽是从未在正式场合真真正正的见到过，但在紫岚轩里，张良这个名字确是已经达到了连伙房厨娘三岁黄口小儿都知道的地步。今日一见，果然与传闻相符。

陌上人如玉，君子世如双。

回过身来，钟芝微微一侧身，避开他行礼正向，只受他半礼：“张公子但说无妨。”

“钟姑娘所言，家人遭遇了山贼的杀害，你刚才说的，师父就是家人，没错吧？”张良询问似地说道，语气上却只是单纯向她确认一般。

“是。”

“钟姑娘以医为道，那钟姑娘的师父应该也是以医术行走江湖。”张良推测着，提出了自己的疑点：“医者应该是各大门派和江湖之人争相与之为善的对象，最不易与人结仇，就算是贼人眼不识珠要取你师父的性命，从姑娘用药的手法以及姑娘轻功的身法来看，姑娘的师父纵使被贼人所包围，虽是不敌，也足以逃脱围防…”

“子房，你唐突了。”韩非轻咳了一声，出声打断张良，冲钟芝说：“子房年纪尚小，有的话没了分寸。这样，我替他给姑娘赔个不是，自罚三杯。”

说着，就起身要去拿紫女身前的酒壶，紫女轻笑一声，一只手拍在了韩非的手上，发出一声清响，促使他松开了抓着酒壶的手；另一只手接过他吃痛松手的酒壶，好笑地看着他缩回手去，将刚刚挨过打的手放在嘴边呼呼吹气：“九公子，自罚可以，酒就不必了。”

“紫女姑娘，你真是越来越…”嘴里嘟嘟囔囔的，韩非眉毛耷拉下来，委屈地看了紫女一眼，紫女兀自一笑，不理会他的耍宝。

“医者与人交善还是同人为恶，这都是他们自己的事，我们本身是无法干预，不是所有医者都可以在这世上独善其身。”韩非沉吟片刻，说：“子房方才的话疑虽有些决绝，但有一点，是和我想到了一处。”

“钟姑娘，据卫庄兄所言，你的轻功可以称得上是上乘，单拿轻功来说，他也没把握能在不伤你的情况追上你。”韩非无奈地摇摇头：“卫庄兄你可能不甚相熟，但若是提及他的门派，相信你一定听说过。”

看着钟芝注意力被他吸引过来，韩非晃了晃脑袋，接着道：“卫庄兄师从鬼谷子，是纵横家。能得他如此评价的人，属实少见。按道理来说，你的师父轻功应在你之上，虽是气力不敌旁人，要是有意要跑，怕是难以被追上。”

“非公子和张公子的意思，钟芝明白。”弯弯绕绕，不过都是一个意思。钟芝微微垂下头，暗想着，复抬起眼睛，看向他们二人：“不过，二位公子问错人了。这件事，我也不明了。”

“事情发生那日，晨起后师父同我说，想要喝新郑里的名酒醉玉兰，托我去买，我便去城内打听，见那酒肆门前排了极长的队，是有纠结过要不要买，但想到我那师父平日向来是嗜酒如命，无酒不欢，从南阳来新郑这一路，不知和我叨叨过多少次醉玉兰。既然碰到了，我自是不舍得让他失望。”

她排队排了好久，眼看就要到她，店家便要驱散排队的众人。

——酒已经没有了。

她没有买到醉玉兰，也失去了她的师父。

“等我回去后，师父已经躺在了血泊里，冲我嘱托几句话后，便没了气息。”

待她话音落地后，房间内一片寂静，一向擅长活跃气氛的韩非，此时也只是动了动嘴皮：“抱歉…钟姑娘。”

他并无意掀起对方的伤疤，让她再次忆起痛苦的回忆，只是流沙始在创立之初，任何一个遗漏的人，都有可能化成日后摧毁他们的利箭。

他是最初提议的人，他不得不小心。

“都过去了。”虽然过往那回忆里的场景仍在脑海里翻涌着，狠狠地撞击着钟芝的神经，强行运气，像是要把那记忆画面压向最深处似的，钟芝淡淡地说道：“师父曾经对我教诲，不要活在过去…所以，都…过去了。”

“活着的人还在活着，逝去的人虽已经沉睡，但若是有人尚在念着他，便是不亡之身。”张良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末了，补充了一句道：“我相信，你的师父一定在某处看着你。”

“张公子这样的说法，倒是从未听过。”听得出他的安慰之意，钟芝冲张良的方向盈盈俯身行礼，露出一抹感激的笑意：“钟芝受教了。”

“不敢当。”张良起身，同样还上一礼：“良从未见到过像钟姑娘这样的人，在良认识的人里，姑娘可以称得上一个奇人了。”

韩非看着两人在那里客套来客套去，最终轻轻扣击着桌子，发出两三声响：“我说…虽然我这话很煞风景…但是…我还是有话想问钟姑娘。”

看着两个人疑惑的视线，一直在一旁不发一言的紫女轻笑出声：“九公子问就是了，我相信，小芝若是知道什么，一定会据实告知公子。”

蠢作：讲座摸鱼出的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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