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程鑫这个人他最大的优点就是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东西,正是因为对自己认知深刻,所以他从来不对美好的东西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从出生运气就不好,老天爷存心折腾他,父亲不疼,母亲不爱,家里一大堆糟心事,多少人盼着他跌进烂泥坑里。
他也听了命运的安排,人生烂得像狗屎一坨,一点不漂亮。
可偏偏地,他在人生最颓废的时候遇见的孟娇。
他见到孟娇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个小姑娘不是什么温顺的小白花,她是一朵霸王花。霸王花吃人,还不吐骨头。
所以丁程鑫抱着为民除害的想法,毫不犹豫地辣手摧花。
他想带着这个比一般玫瑰都要漂亮的霸王花一起烂下去。
狗屎配玫瑰。
他觉得搭。
这是这朵霸王花和他想的不一样,是朵会哭会闹有脾气能示弱的玫瑰,娇气但是不贱。
丁程鑫下不去手了。
霸王硬上弓,那不是他想要的。
后来他们两个人再见面,是在他打架的时候,小姑娘幸灾乐祸在旁边看着他施暴,一点不害怕他,幸灾乐祸地嘲笑他,还兴冲冲地指挥他过去系鞋带。
小下巴矜持地一抬,就等着人哈巴狗一样地凑上去,别提多嚣张了。
丁程鑫向来是不喜欢被人命令的。
但是唯独这小姑娘,她笑起来漂亮到足以蛊惑人,上挑的眼尾带着引人的钩子一样,让人说不上拒绝的话。当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走到孟娇面前了。
他半蹲下,第一次伺候起人。
他的蝴蝶结系得恰到好处,但是面前的小姑娘不满意,脚一抬就踹在了他的心窝上。
他打眼一看,孟娇皱着眉头,一副嫌弃死了的样子,嘴里刻薄道:“难看死了。”
真他爹地是个讨人厌的家伙。
按道理讲,他应该要生气的。
他也确实气了,气了一下,给自己气笑了。
拍了拍孟娇的小腿肚,吐出一句:“娇气。”
怎么会有这样一个蛮不讲理的玩意儿?
不仅不怕他,还会指着他鼻子骂他,能一脚踹在他心窝上,甚至是打他一巴掌还嫌不够过瘾。
这人踩着他的底线,回头还会心花怒放对他说一句喜欢。
净他爹的胡说八道,喜欢个屁,她不来欺负自己就不错了。
这个小骗子的嘴里真的没一句真话,可是他真的信了。
他为了那句喜欢,去了遥远的异国他乡,差点死在那里,什么脏东西都不敢碰。
他已经够脏了,不能黑上加黑。
在没人的夜里,他想得最多就是孟娇该怎么办?没人给她撑起一片天,刻薄的小姑娘,比小王子的玫瑰还难养活。
他披荆斩棘,甚至是蹚过刀子,他油锅里滚上那么一遭,爬也爬了回来。
当他风光霁月地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众人神色各异地看着他,有惊讶、有恐惧、有不敢相信,还有鄙弃……这里没人欢迎他。
他嗤笑一声,回头就看到孟娇。
小姑娘她无悲无喜地看着他,神莹内敛,不露一点欢喜。
看到她,丁程鑫突然想起来一句话。
——在不爱自己的情况下去爱别人,那只能是牺牲。在爱自己的情况下去爱别人,那才是慈悲。
孟娇先是爱她自己,然后才爱他。
他爱上的是个菩萨。
就像他说的,他的运气从来不好,他回国之后的第一件大事就是被媒体拦住疯狂质疑。
“外界传闻你为了抢家产才和自己的父亲反目成仇,那么您这一次回国是为了代替自己父亲,成为新任CEO的吗?”
“听说您有不良嗜好,请问你在国外赚的钱是否是干净的呢?是否像国外传言的那样,您的钱是走私贩du赚来的呢?”
他看到孟娇走到他的身边,然后为他用力地出声辩驳。
她清亮的音色,因为情绪而有了波动:
“我不知道你们怎么看他,但在我这里,他清清白白,干干净净,他的钱来得光明磊落,每一分都是他应得的,他不欠任何一个人。”
在媒体的口诛笔伐里,丁程鑫亲眼看着她气得全身发抖,还要挡在他的前面,遮住媒体的眼睛。
当被问到自己的人品的时候,她会毫不犹豫地回答。
“你们说得不对,他是我见过最好的人,这世界上没有比他更好的人。”
丁程鑫想要拉孟娇的手,却被她无声地反握住了。
丁程鑫是个不信神佛的人,他甚至能为了一己私欲砸了满天诸神的庙宇。
但是孟娇不一样,他能信孟娇一辈子。
孟娇是他一个人的女菩萨。
回去的路上,孟娇和他额头相抵,趴在他的耳边轻声相告。
“你现在信了吗?他们都不喜欢你,只要我最喜欢你。”
“我最喜欢你了。”
“只要你朝着我走过来,我会毫不犹豫地跑向你。”
丁程鑫被她的话迷住,他发现他的定力没那么好,所以他做了错的事情,他要了孟娇。
小姑娘青涩木讷,对于情事她一点也不熟练。
她不热情,甚至有些痛苦。
刚开始做的时候,孟娇就哭了起来,丁程鑫没敢继续动作,他知道那滋味一定是痛苦不好忍受的。
他停下了一切,把人抱在怀里,低声哄着她,一遍一遍重复“对不起”这三个字。
他爱极了孟娇。
“讨厌你,讨厌死你了。”孟娇哼着气音骂他。
骂不出来多难听的话,但是丁程鑫就是害怕得听不下去。
他去啄孟娇的唇角,让她别说了,细细密密的吻从唇角吻到鬓角,又从鬓角吻到鼻尖,最后从鼻尖吻到额头。
他小心翼翼,连吻到十分克制,不敢露出那么一丝的情欲。
孟娇渐渐安静下来,他才敢开口问。
“第一次吗?”
孟娇没说话,别扭把脸埋了起来。
“流血了吗?”
她的声音模糊得让人听不清楚。
丁程鑫没敢去看,他比孟娇还害怕,他只能一边吻孟娇的发顶,一边重复:“别怕,没事的。”
他把孟娇哄睡,一整夜自己连眼睛都没合上过,他抱着孟娇的手都在发抖。
他害怕啊。
他回国就忙起来了,他两年没回来,他在国内的势力需要重新发展。
他最忙的时候,也没忘记孟娇。
他把孟娇照顾得很好,甚至纵容孟娇在外面借着他的名字欺负人。
他见过孟娇最坏的样子,是孟娇把自己拿出来,拿到她曾经的饲主面前,毫不留情地在马嘉祺心里剜一个大窟窿。
马嘉祺气疯了,骂她白眼狼。
可他又一点办法没有,孟娇属于她自己,她去哪她自己说了算。
丁程鑫曾经嘲笑过马嘉祺那一副伪君子的样子,但是当风水转到他头上的时候,他就笑不出来了。
孟娇生了场大病,她的身体越来越差。
其实最开始就是有预兆的,只是丁程鑫没有发现而已。
孟娇很会隐藏自己的病情,她从来不给别人说自己的不适,她是个要体面的人。
丁程鑫找医生给她看病,所有的方法用尽了,查不出来她得的是什么病。
她身体的器官迅速地衰老,滋补身子的药材流水一样地送过来,却起不到一点作用。
孟娇还和以前一样,高兴了就会吃草莓蛋糕,没兴致的时候会看《动物世界》,不如她意的时候就会闹脾气。
她活生生地存在于他的面前,没有一点死气。
丁程鑫更忙了,他甚至不敢疲惫,他怕他一旦松懈下来,他就会回到之前的时候,身边没有一个人时候。
孟娇大概是感觉到了他的情绪,孟娇抱着他的腰,笑嘻嘻地问他:“我不在的话,你会害怕吗?”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丁程鑫差点就哭出来了:“别说这么晦气的话。”
孟娇看着他,眼里还是一如往常的慈悲。
她大发善心地抱住丁程鑫,像是抱她的兔子公仔一样。
她的怀抱里没有安慰,只是在说,我是喜欢你的。
这反而更让丁程鑫痛苦。
她不承诺什么,连骗他都不骗。
她的恶劣是能感受得到的。
随着病情的进展,孟娇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她清醒的时间也变得越来越短。
睡得时间长了,她的记忆力也开始变得混乱了起来。
医生说是因为她脑内可能有东西压迫住了神经,但是不建议做手术,因为她的身体状况太差了,几乎不可能从手术台上走下来。
马嘉祺中间来过无数次,他说要带着孟娇去国外治疗,丁程鑫不同意,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谁都没有妥协。
马嘉祺想让孟娇活着,丁程鑫更想。
对他来说,孟娇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丁程鑫花费了大量的金钱去投资医院,先进的设施他眼睛不眨一下就从国外运过来,连哄带骗地让孟娇喝下最苦的药。
他变着法地隔绝了所有的危险,也变相地监禁起了孟娇。
孟娇最开始的活气被他磨得只剩脾气。
孟娇开始变得更挑剔,甚至是近乎病态的挑剔。
她不吃饭,不喝水,她打翻药罐,把手背上的针拔下来,她歇斯底里地哭闹。
她的慈悲没有了,她的娇俏也没有了。
她刻薄所有人,包括她自己。
孟娇清醒的时候不和任何人说话,她盯着镜子一看就是一整天。
丁程鑫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允许外面的人来看孟娇。
严浩翔来过,他看到孟娇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
他好像不敢认识了一样去叫孟娇的名字。
孟娇却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下子打碎了面前的镜子,尖锐的镜片划破了她的皮肤,她站在玻璃碎渣上,眼神迷茫,当她的视线对上丁程鑫的视线时,那双乌溜溜的眸子刹那间弥漫起了水雾。
丁程鑫看到她嘴巴一张一合,无声地对自己说了一句“对不起”。
丁程鑫好半天反应不过来,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
严浩翔已经把孟娇抱起来了,他把孟娇放在床上,说要单独和孟娇聊聊。
丁程鑫应允了,他默默退出去。
严浩翔再出来的时候,他怀里抱着孟娇,孟娇情绪已经稳定下来,她睡着了。
“你要干什么?”丁程鑫慌慌张张挡在严浩翔面前。
严浩翔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然后低头去看怀里的孟娇。
“我带她走,她不愿意待在这里。”
“她也不能再继续待在这里了。”
“你确实给她最好的治疗,但你也能逼死她。”
严浩翔再抬头看他的时候,眼里剩下和他一样的痛苦。
孟娇就这么被他带走了,丁程鑫没有再拦他一下。
他的菩萨没有了。
丁程鑫后来经常去看孟娇,孟娇确实变回来了,两个人之间却是生分了。
不愿意和他搭话。
她即便什么都不说,丁程鑫也知道,自己在得意忘形的时候伤害了她。
他去看孟娇的次数少了。
他不敢见她。
但是孟娇的消息,每一件他都知道。
严浩翔带着孟娇去魔都喝酒泡吧了。
刘耀文去严浩翔那里大闹一场离开了。
严浩翔带着孟娇去游乐园玩了个痛快。
……
就连孟娇每天有没有喝药他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等丁程鑫再见到孟娇的时候,孟娇已经消瘦了一大圈,可她的精神状态还是很好。
她在身上披着雪白的毛毯,在院子里荡秋千,她的脚底下匍匐着那条大白狼,一人一狼画面和谐极了。
丁程鑫站在远处看着,大白狼最先发现他,没有第一时间攻击他,幽绿色的狼瞳盯着他,像是在判断他是否具有攻击性。
孟娇很快也发现了他,却不惊讶,对着他冁然一笑。
他想朝着孟娇走过去,大白狼被他还要快地站起身来,拦住了他。
他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孟娇俯下身抱住大白狼,揉了揉大白狼的耳朵,开口说:“雪莱,别凶他,让他过来,我喜欢他的。”
丁程鑫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身体略微颤抖了一下,像是本能反应一样。
没有了拦路的白狼,丁程鑫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孟娇的面前。
他踌躇不定,不知道该对孟娇说些什么。这是孟娇从他身边离开后,两个人第一次单独见面。
孟娇摸着雪莱的头,也不催促他,身上的毛毯逶迤到地上,她没注意。
丁程鑫走过去,弯下腰,帮她把毛毯拾起来,拎在手里。
他眉眼低垂,痴痴地望着孟娇,开口道一句。
“对不起。”
孟娇听到后,转过头对着他笑,笑容还是之前的样子,灿烂明艳。
孟娇对他说。
“没事的,已经没事了。”
丁程鑫听到后更想哭了。
他想,小姑娘真的好恶劣啊。
如果她没有原谅自己,他只会一直活在对她一个人的愧疚之中,他没办法原谅自己,也没办法从里面释怀。
但至少——他们曾经的所有回忆都是美好的,他能靠着那些东西活下去。
可她现在原谅了自己,她从泥沼中将自己拉出去,让他不会被自己的愧疚杀死。而他赖以生存的那些两个人之间的美好回忆,只要想起来,都会让他痛苦无比。
孟娇死的那一天,大雪封城。
丁程鑫没有去看她最终一眼,他不敢去看。
他的女菩萨回天上去了。
————
陈平有一次丁程鑫的古堡做客,那古堡有些年岁了,是十九世纪的公爵府邸,十分气派,他在古堡的大庄园里看到了一尊白色大理石的雕像。
石像雕刻成一个年轻姑娘的模样,惟妙惟肖,漂亮得像是从希腊神话里面走出来的美神。
陈平觉得那雕塑眼熟,但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陈平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问了一句:“是美神阿芙洛狄太吗?”
丁程鑫视线落在雕像上,眼神里只剩下迷离,他笑着开口:“她比美神要漂亮,她是能渡我的菩萨。”
陈平有些惊讶:“我记得你之前是不信鬼怪,也不拜神佛的。”
“是啊,”丁程鑫笑了又笑,心情很好,“所以我只信她,也只拜她。”
“她很灵,从来没让我失望过。”
等从那尊雕像面前移开,陈平才一下子想起来那尊雕像像谁。
像极了他见过的一位故人。
两个人有说有笑地继续朝着里面走。
陈平就忍不住感慨。
他和丁程鑫好几年的朋友了,两个人之间也经常有生意上的往来。
他认识丁程鑫的时候,丁程鑫还是个明艳张扬的少年郎。
他是出国留学的时候认识的丁程鑫,两个人话很投机,于是就一直保持着联系。
他比丁程鑫晚回国两年。
再见到丁程鑫的时候,丁程鑫已经完全变了一个样子。变成了一个醉鬼,白天睡觉,晚上喝酒,每次喝酒都是一副不要命的架势。
他白天夜里都醉着,这一醉就是两年。
两年的昼夜颠倒,把一个原本风光无限的少年磨成了一个沉稳内敛、优雅风趣的成熟男人。
丁程鑫那之后就出国了,没再回来过。
陈平后来是在拍卖会上见到他的。
当时丁程鑫在拍一枚号称是“美神之吻”的戒指。
拍卖中途有人恶意竞价,那枚戒指的价格水涨船高,一路飙到五千万美元。
这么高的天文数字,丁程鑫眼睛不眨地就举了牌子,以一亿两千万拍了下来。
陈平是在他拍完戒指之后才过去和他搭话的。
两人聊着聊着,陈平就忍不住把话题引到了丁程鑫身上。
“这么多年,一直没见到你身边有什么人,也一直没问过你。你现在还是单身吗?”
“很久之前就已经不是了,我家里有个小姑娘,很会闹脾气。”
陈平听到这句话惊讶了一下。
真是没想到,丁程鑫能把人藏得这么深,连他也不知道一点消息。
想起来之前的事情,陈平也有点好奇。
“你之前在拍卖会的时候就给我说家里已经有爱人了,这么多年一直没见过真容,我一直很好奇来着。你的爱人现在在这吗?”
丁程鑫眉眼里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随后复而又起,笑里多了些别的。
“她已经不在了。”丁程鑫回答,“走了很多年了。”
陈平有点愣,好像没明白过来。
等他反应过来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问出了一个极其愚蠢的问题。
他连忙道歉:“对不起啊,我不知道这件事……”
“不关你的事,和你没有关系,是我没有照顾好她。”
丁程鑫低头的时候,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陈平闭嘴了,不敢继续说下去。
陈平参观古堡的时候,正好看到了一扇半掩着的门,他走进去看,才发现里面是一间展示厅。
展示厅很大,里面被人打扫得很干净。墙壁上挂满了画像、展示柜里摆满了雕塑、珠宝一类的东西。
陈平仔细一看,才发现无论是这里这些笔功复杂的画像,还是他刚才看到流畅自然的大理石像,她们所共同刻画的,都是同一个女孩。
女孩笑得娇俏明媚,远比古堡庭院里盛开的大片玫瑰热烈鲜艳。
陈平想起来了,这个女孩,他是认识的。
——是孟娇啊,那个已经故去了八年的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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