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会不爱你

夜晚过后，没有人知道那件事，千道流不知道，比比东也不知道

现在，她需要表现得从容自然，尤其是在她面前

又是伪装

久违的无聊

……

————————

夜晚

又要逢场作戏了——但愿她今晚加班，这样就不用演了

她倚在床头，如是想着

窗外的景色很好，但她提不起兴趣

……

希望落空了

楼下的洗浴声，水流很细，大抵是怕吵到楼上熟睡的她

但她并没有睡，听着水流声愈来愈小，直到轻微的脚步声被她察觉，才恍然回神

开门的空隙，她遽然拿起一本书以作掩饰

“工作忙完了？”

她故作淡然地放下书，将心口的悸动压了下去

似乎是看她还没睡，教皇怔然片刻，紫瞳间才流露出浅淡的温和之色

“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

眼帘垂落，她尽可能自然的放下书，殊不知被褥下的右手已将床单抓的皱生生

“睡不着”

“忙了一天，你累了吧，那现在睡吧……”

“雪儿”

对方的呼唤令她顿滞许久，拳头已不觉紧绷起来

比比东轻抿了抿唇，烛火下的神色竟如此朦胧不清

她移步在床沿坐下，目光在摇曳的月色下显得那么柔和

“怎么了？”

“既然睡不着，我们聊一聊好吗？”

面对请求，她眼神少有地闪烁起来，随后走心地笑了笑，淡淡的僵硬

“好啊，妈妈想聊什么，是近几日的趣事，还是当今大陆的局势，或是……”

“雪儿”

比比东打断了话，回首沉默了须臾，脸上的沉郁一闪而过

她抬手轻抚过女儿的容颜，缓缓下移，直至轻触碰到左边的胸腔，停在了心口的位置

“那天，这里疼吗？”

千仞雪怔愣

“一定很疼吧，修罗魔剑的滋味，怎么会好受呢”

“妈妈，你……”

教皇收回了手，清晰可见的眼帘下是凝水的雾气，她喟然道:

“雪儿，嘉陵一战，双神陨落。就算我不死，唐三也不会罢休的”

“妈妈”

“来到这个世界，初始并没有记忆，直到天斗宫变后，我的神识才陆陆续续恢复”

“那您什么时候发我也是……”

“你呀，你以为你搞的那些小动作我不知道吗，不过，我真正确定时，是因为偶然听菊鬼提到你在查圣魂村”

“……原来您一直都知道”

她喟然，面色却又重新变得凝重起来

他是变数，自己是变数，母亲也是变数

“妈”

“这么多年了，我是对的吗”

“我，以及我所做的一切”

她低头笑了，笑得晦涩不明，言出苦感

“想必您已经看出我这几日的异样了吧”

“……父亲隐瞒的，爷爷隐瞒的，你们从未透露过的一切我都知道”

比比东神色动容，凝眉看着她星眸间的落寞，忽觉心好像被什么揪了一把，生疼

“父亲的罪孽是赎不清的，我也一样”

“我没有办法替他还，有些事，是无法弥补的，那个空缺，永远也填不完”

“就像你虽然杀了他，但每次回想起还是会留下一阵恶寒”

“我无法客观评说这件事，也没有资格怪父亲，没有资格怪爷爷，更没有资格怪你”

“你留下我，因为你爱我”

“这不合理”

“我是孽苗的延续，是罪恶存在的证明”

她的话语表现得很平静，比比东看见那双不染星火的蓝眼睛，目光所及处是浩瀚星辰，穿过云海便成了无底深渊

教皇心中一寒，眼下的迷蒙交映出错乱，她想抚摸对方的面容，可被她偏头躲开了

她僵僵地收回了手，微张口想说什么，却很快又无声合上了

因为雪儿已经起身，缓缓走了几步

“我杀人，排除异己，我屠了整个天斗皇室，血洗皇宫，我在每一场权衡利弊中挑选棋子，我野心勃勃”

“我的失误在拿嘉陵关城五十万百姓开玩笑，金鳄圣龙、魔熊鬼豹、千钧降龙统统因我丧命”

“我让武魂殿无数忠良折煞，我让帝国子民沦亡”

她立在落地窗前，无神望着隔窗的夜色，偌大的玻璃反映出她瘦高的身影

“你留了雪珂”

她在身后看着这个背影心却绞疼，试图开口安慰

“雪珂……”

窗前的人终于回身了，可她的眼睛显得十分死寂，她喃喃念着这个名字，像在回味思索，然而下一秒又轻声嗤笑了起来

“是啊，雪珂，我还留了雪珂”

“我将她的哥哥杀了，叔叔杀了，父亲杀了，唯独将她留了下来”

“她大抵会恨我吧”

黑夜倾吐着满幕的悲凉，她静静站着，苍白的月光总想要透过她的侧颜，氤氲出一轮模糊的光影，就像安谧的神明一般

心，好像在想什么，却又理不清一丝头绪

对方和她一样站着，千仞雪转望着母亲的眼睛，视线交碰，一瞬间生出许多情绪

蓝眸间褪去了空洞，重新染上低落，仿佛想要倾诉些什么，连话中的委屈都变得如此苍白无力

“可是――妈，你知道吗”

“雪清河不是我杀的，二皇子和三皇子看似友善实则各怀鬼胎，雪崩也并非真有那么无辜，雪星便更不用说了”

“明面上的和和睦睦，背地里又何尝不是风掀雨浪，所有人都在惦记着这个皇位，权臣也不例外”

“皇室之间的亲情由白骨垒起，永远立足在利益后的假象”

“雪清河是重生者”

雪清河也是重生者，她从未告诉任何人

“他不争，不抢，他清楚自己争不过，也没有心思争”

“他的母后并不爱他，也不爱雪珂”

“皇后的心上人是雪夜大帝早逝的哥哥雪月，本是两情相悦，可雪夜横插了一脚”

“后来雪月离世，雪夜成功当上太子，迫于家族，她成了雪夜的太子妃”

“皇后一直对雪月怀有旧情，她恨雪夜，因为雪月的死与他脱不了干系，雪星也知道一切，但他实力不如雪夜啊，所以他一直在装乖卖傻，他可不想落得像大哥一样的下场”

“可悲的是，雪清河喜欢上我了”

“在上辈子我在他宫中做侍女的时候，他就喜欢上我了，他告诉我，跟我说了这一切”

“他说，他一直在等我，他不喜欢皇宫，不贪恋权谋，他不后悔生在这里，却也受够了这枯燥乏味的生活”

“没有人爱他，哪怕是母后也如此，相比之下，雪夜更喜欢聪明伶俐的雪海藏”

“在面对一个侍女突如其来的各种体贴后，自然而然便引生了情愫”

她承认，她利用了这段感情

千寻疾不是什么好东西，她自然也不是

但雪清河的确不是她杀的

“我利用他套出了有用的信息，让他将我留在了身边，他也确实如此做了”

“但他分明清楚我的真正目的，也知道我对他没有半点爱意，却还是这样做了，我本无心杀他，他却在透露完一切后选择自杀了”

“我还是伪装成了他，替他走出下一步，但我低估了母子之间的血缘，其实皇后早就看出了我不是他，却没有拆穿我”

“我威胁她，可她并不害怕，是了，一个没有任何留恋的人怎会生出对死亡的恐惧呢，后来我们达成了协议，我说，我可以帮她杀了雪夜”

“宫变很成功，雪夜死的那晚，她高兴极了，在宫中放了一把火，她在乱火中起舞，像个疯子，也许吧，她早就疯了”

“我在不远处静静地看了一眼，没有阻拦，因为于事无补，那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肉体，她早该随心上人离去了”

她停了口，没有说出下一句

在烽火蔓延就要完全吞噬身体时，皇后忽然安静的坐下了，口中喃喃念着的，是清河

她竟有那么一瞬的茫然

千仞雪蓦然安静，空气中再也没了声音，只沉寂地望着，眼前却没有一个凝聚的焦点

她同情雪清河，也在同情自己

千寻疾的爱有罪，所以，她是否也有罪？

“妈妈”

“我……”

父亲是罪恶的根源，她是罪恶的延续，根源消失后，那么她也该一同覆灭

可，可……

她身体不可抑制地有些颤抖，神识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摩擦、拉扯着她向黑暗退去，她在那虚实不明的边缘摇摇欲坠

“雪儿”

一声呼唤让她惊醒过来，蓝眸间还停留着几分恐色，但母亲掌心的温度让她渐渐稳了呼吸

“看着我”

比比东的眸中染上几分淡淡的忧色

“你后悔了吗”

后悔

后悔吗

千仞雪脑海中不断浮现这句话，心神恍惚过后又成错乱，回音相撞飘荡在神识里，质问逐渐成了歇斯底里的嘶吼，夜的嘈杂疯狂一涌而上仿佛要将她的理智狠狠扼杀

千仞雪，你后悔吗

我，我

你在后悔什么

是后悔过去所制造的屠戮，还是后悔无法改变这世道所藏的不公

我……

“千仞雪”

我坠落凡间的神明啊，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看着我”

我们又怎能忤逆这物竞天择的人世？

眼前人仍在颤抖，她听见夜幕降下的悲凉，月神倾泄着冷寂要将她包围，已然感受不到母亲掌心的温度

她终是垂了眸，恍惚着摇头

“我不知道”

比比东微蹙着眉，片刻后忧郁的紫色中透出几分无以言说的神色

是她曾犯下的错啊

是她让神明堕落入淤泥人世，是她亲手将天使的羽翼折断，企图叫她带着强加的罪孽负重前行

她偏头，将唇温柔抵上对方，轻吮着那温软上的一片芳泽

“没有关系了”

没有关系了，过去的错会在今世缝补

唇上的冰凉令天使愕然，她回神看见对方眼帘下流露出她曾经渴望的爱怜之意，不由得怔愣良久

“原谅我，雪儿”

教皇蹙眉抵上额间，阖目着将唇一路下落，再耐心的替她吻去眼角微烫的泪滴

“我怎会不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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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被屏了，作者也很无奈，等修改好再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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