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075】雪夜月影

澹台烬进入过月莹心的梦境，才知道当年若非是荆兰安跪着哭求自己那个名义上的父亲澹台无极，并且用自身的血喂养濒死的自己，恐怕自己早就死在了冷宫。

小时候，自己明明是景国王子，却还是为了几口吃食在景王宫被戏耍、侮辱，那时是荆兰安告诉自己要有廉耻之心。至少当年，荆兰安也是把公主月阮阮的孩子……也就是自己当成亲生孩子养大的。

澹台烬探索过荆兰安跪求景王留下刚出生的他时的眼神，他不懂得里面是什么情绪，但是他好像知道荆兰安没有放弃自己。然而，荆兰安还是借着宫女外放的机会逃出了宫，她说要回夷月族找族人相救。

可惜十几年过去了，远方从来没有传来过她的消息。

在澹台烬心中，荆兰安不仅抛弃了他，还抛弃了与她一起从夷月族跟随月阮阮嫁到景国的月莹心。

澹台烬：“兰安姑姑？你不是早已离开景国了吗？”

荆兰安跪在地上，仰望着澹台烬，

荆兰安：“兰安有负公主所托，对不起殿下，但我没有骗殿下……兰安答应过殿下，所以今日回来了。”

荆安兰抽泣叩首。

澹台烬不为所动，他观察着荆兰安，不愿意错过她脸上的任何神色。他语气平淡，问道：

澹台烬：“你当初究竟为何离开，今日又因何归来？”

荆兰安膝行至澹台烬脚下，仔细解释着当年所发生的事情。

原来当年景国宫女外放，荆兰安随着她们逃出王宫，是想返回夷月族求援，借部族之力，将澹台烬救出王宫。可是景国国都离夷月部落太远了，她花了一年时间，才终于回到弱水之畔，可部族发生了变乱，老族长已死，新族长不愿插手此事，得罪景国。

荆兰安别无他法，只能忍辱偷生，拼命在族中立足，甚至嫁给了族长，为他生儿育女。她花了整整二十年，才成为了大司祭，让部族听命于她，然后杀了族长，带着月影卫万里归来，寻找澹台烬。

澹台烬惊讶。

荆兰安含泪微笑，

荆兰安：“兰安没有食言，殿下，兰安来接你了。”

澹台烬眼波微动，是来……接他的吗？

心中的迟疑被打消，澹台烬搀扶起荆兰安。荆兰安站起来，她端详着澹台烬，嘴唇颤抖，

荆兰安：“殿下，你长大了。”

澹台烬：“我不记得你有夷月族的天赋，那夜莺是谁派来的？”

荆兰安：“廿白羽，出来吧。”

荆兰安唤出一个名字，一个矫健的身影自树上一跃而下，惊落一蓬白雪，正是她口中的廿白羽。廿白羽挺拔结实，一身护卫模样的窄袖劲装，腰佩弯刀，脖子上戴着兽牙和鸟羽串成的项链，脸上画着月亮图腾。他尊敬行礼，俯首向澹台烬喊了一声殿下。

荆兰安：“廿白羽是月影卫首领，老族长曾救过他父亲性命，因此廿氏后人愿以死效忠殿下。”

听到荆兰安这样说，澹台烬看向廿白羽，

澹台烬：“你有那种天赋？”

廿白羽：“是。”

廿白羽吹了一声口哨，那夜莺便落在他肩上，廿白羽摇摇手指，鸟儿又振翅飞去了。这只夜莺便是廿白羽的本命鸟兽。

荆兰安与廿白羽此番前来不仅仅是为了与澹台烬相认，还有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便是护送他返回夷月族。荆兰安带来了一队月影卫，还在渡口准备了大船，足以让澹台烬平安回到母族。

澹台烬沉默片刻，

澹台烬：“谁说我要回夷月族了？”

荆兰安故作惊讶，

荆兰安：“殿下难道甘愿待在盛国，做个入赘的质子？”

她十分急切，匆匆道：

荆兰安：“这几日盛王派遣过许多杀手前来刺杀殿下，幸亏兰安与廿白羽及时赶到，已经将那些杀手在暗中除去，可是盛王不会那么善罢甘休。”

荆兰安：“殿下，盛王此人无情无义，今日甚至还给他的亲侄女设下鸿门宴，恐怕明日就会传来虞小姐的死讯。他待亲人都尚且如此，更何况还是身为敌国王子的您呢？”

澹台烬皱眉，

澹台烬：“你说盛王想让阿虞死在今日？”

荆兰安定是调查过澹台烬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也自然知晓虞同安于他而言是怎样的存在。初闻此事，她心中错愕，没想到没有任何七情六欲的殿下也会有了在意的人。

她敛神，又道：

荆兰安：“殿下，只有获得力量与权力，才能够救下自己所珍视的人，不是吗？”

澹台烬垂眸。

几息后，他问道：

澹台烬：“兰安姑姑，你说，人是不是理当有思乡之情？”

荆兰安惊疑不定，不明白为什么澹台烬会突然提及这种事情，她犹豫回答，

荆兰安：“思乡·……确是人之常情。”

澹台烬冷笑，

澹台烬：“那我便返回景国，以慰思乡之情吧。”

如今景王澹台无极暴毙，储君澹台明朗继位，身为质子且被兄长澹台明朗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澹台烬若是回到景国，必定会遭遇袭击。可是荆兰安垂眸不言此事，只是恭敬点头，

荆兰安：“全凭殿下做主。”

澹台烬：“你的船何时能启程？”

荆兰安：“明日渡口一开，便能起锚。”

澹台烬沉思片刻，

澹台烬：“明日在渡口等我，我要做些准备。”

荆兰安激动不已，与廿白羽再次行礼。

天空飘下的鹅毛寒雪愈发大，恰似去年除夕时的雪夜。澹台烬眸子一冷，接住几片雪花，随后紧攥拳头，手掌的温度使得雪花融成水，浸湿了他的手。他看向在都城中高耸华丽的盛王宫顶，对廿白羽下达了自己的第一个命令：

澹台烬：“帮我在暗中护好阿虞，必要时可出手，切勿让她受到伤害。”

廿白羽抱拳接令。可是他有一个疑问，直言不讳道：

廿白羽：“要把虞小姐一起带回景国吗？”

廿白羽的心思没有这么深。他只是想着，盛王已经容不下虞同安了，殿下又那么在意虞同安，是不是要把她一起带回景国或者夷月族。

澹台烬摇头，也不言其他。

荆兰安若有所思。

这时，澹台烬听到了黎苏苏呼喊自己的声音，向荆兰安与廿白羽眼神示意速速离去。不见二人身影后，澹台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却见得黎苏苏脸颊红扑扑的，好似已经喝醉了酒。

黎苏苏抱着一个小手炉，瞧见了澹台烬正站在梅树底下，连忙快步跑过去，站在他面前笑道：

叶夕雾：“澹台烬，你是不是傻，这么冷的天，站在这里做什么？”

她好像想到了什么事情，将暖和的小手炉塞给澹台烬，又掏出叶老夫人给她的鼓鼓的除夕红包，炫耀般晃了晃，不用掂量都感觉得到沉甸甸的，

叶夕雾：“这是祖母给我们的红包，以后我们要买什么东西的话，就不要去找爹爹祖母讨钱啦。”

澹台烬并没有应和。他知道，这红包只是叶老夫人给叶夕雾一人所用罢了，又怎么可能会与自己有干系。他看着手炉上绣着的精致花样，暖意送到他的手心，却从来暖不到心里。

叶夕雾：“澹台烬，除夕快乐。”

澹台烬：“什么？”

澹台烬抬眸，看见黎苏苏笑颜灿烂，

叶夕雾：“我说，澹台烬！除夕快乐！”

孤独的沉默者不由自主露出一个笑容，心底好像有些发痒。

他学着黎苏苏的样子，轻声道：

澹台烬：“除夕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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