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060】选择放弃

黎苏苏带着澹台烬刚到汝南侯府，就瞧见崔少游失魂落魄离去。两方未曾打照面，瞧着崔少游离去的身影显得有几分悲伤，黎苏苏很是好奇，她转回头，看向正在打量侯府金匾的澹台烬，又多了一种疑问，伸出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叶夕雾：“你在看什么呢？”

澹台烬：“听说汝南侯府的金匾是盛国先王亲笔所写？”

黎苏苏才来这里多长时日，怎会懂得汝南侯府的这些事情，随口模糊不清应付了几声，担心澹台烬又详问下去，连忙拉着他去见华招。也许华招是早早就跟管家有交代，他们一进府就有下人引路。

侯府实在是大。

亭台楼阁，池馆水榭，映在青松翠柏之中；假山怪石，花坛盆景，藤萝翠竹，点缀其间。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黎苏苏与澹台烬穿过数道回廊，终于是瞧见了竹林畔，华招正在沏茶，似是知晓他们正巧会此时到来。

虞同安“烬殿下，夕雾，快坐。”

澹台烬一坐下，就瞧见旁边有一盏半凉的茶水，想着应当是崔少游喝过的。他接过华招递来的青花茶盏，微微颔首。

黎苏苏闻了闻茶香，很快就闻到了一阵松烟香，想来这茶叶是在干燥过程中用松柏或者枫球熏制，倒是挺符合华招沉稳清冽的气质。她饮了口茶，一边欣赏着这处院子的幽静安闲，一边问道：

叶夕雾：“阿虞，方才我见北……崔公子失魂落魄离开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闻言，华招愣了片刻，很快便浅笑回答：

虞同安“只不过是闲聊了一些旧事罢了，崔公子可能想到了什么吧。”

并没有多想，黎苏苏想起了自己带澹台烬到这里来的主要目的，顶了顶一言不发的澹台烬的胳膊，眼神示意他多跟华招聊聊天，缓解下心中的负面情绪。

可是澹台烬却挑眉，似乎看不懂黎苏苏的意思一般。

不过黎苏苏可清清楚楚看清了这人眸子里的戏谑，绝对是在故意的！她咬着牙，十分无语，若是眼神可以化为利器的话，澹台烬身上肯定会被割好几刀——

那还是算了吧。

既然澹台烬不说，那黎苏苏就主动替他说，迎着华招含笑的眼神，她大声道：

叶夕雾：“阿虞！澹台烬有话要同你说！”

澹台烬歪头，整张脸上的表情只透露出一个意思：你在说什么鬼话？我怎么不知道我有话要说？

朝他做了个鬼脸，黎苏苏立马站起身，说道：

叶夕雾：“我突然想起我还有点事儿，我先走了，澹台烬，你好好跟阿虞聊，别总把所有事情都闷在心里，会闷成变态的。”

说完后，她还兀自点头，好像在确定自己说的话是对的。

瞧着黎苏苏飞快离去，澹台烬还是不解她到底有何用意。

虞同安“烬殿下，你想与我说些什么？”

澹台烬回过神，看着眼前纯洁良善的华招，免不得想起自己吞噬了梦妖，并且得到了她所有的力量。

澹台烬：‘若是让阿虞知晓……’

澹台烬摇头，打算将这一切隐瞒到底。

华招轻笑，突然开口：

虞同安“梦妖是你杀死的吧。”

脸色霎时变得严肃起来，一双眸子就这样紧紧盯着澹台烬，不让他做半分虚假。

黎苏苏也罢，可是华招又怎么可能察觉不到澹台烬身上的妖气，原本她还疑惑梦妖去了何处，又怎会愿意舍弃自己的领地逃跑，现在看来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被澹台烬吞噬殆尽。

澹台烬神情不变，只是轻轻抿了一口于他而言与其他普通清水毫无两样的茶水，没有直接回答华招已经胸有成竹的质问，也没有否定，而是反问道：

澹台烬：“阿虞如何知晓？”

虞同安“烬殿下，妖魔的力量不是那么容易掌控的。”

华招懊恼，若是就地斩杀梦妖，或者早一步追上，那么澹台烬是不是就不会去吸收梦妖的力量。可是如今，澹台烬好似已经爱上了这种掌控力量的感觉，再这样下去，华招害怕他有朝一日会渴望魔神的力量。

虞同安“烬殿下，你要记住，你是人。若是堕至万丈深渊，哪怕是神明都无法救你。”

澹台烬：“人？阿虞，你看我现在活着，像个人吗？”

澹台烬自嘲，

澹台烬：“什么人会弑母而生，背负命定诅咒？什么人会感觉不到七情六欲、喜怒哀乐？什么人会没有羞耻心，就为了几口吃的愿意趴在地上当狗？”

一字一句，都让华招心中泣血。

澹台烬：“阿虞，梦妖说我生来就没有情丝，所以感受不到真正的七情，我就是一个无情无义之人，你不必在我身上白白浪费那些善心了。”

他想，这样的话一定会让这个对他那么好的姑娘失望吧。这一年来得到的善意，本就不该属于自己，偷来了一年，也是时候放弃了。阿虞定是说不出“不再管你”的这种话，没关系，他来说。

澹台烬平静极了，他早就习惯了被抛弃，不过是再被抛弃一次罢了。站起身，抬了抬手打算行礼离去。

虞同安“烬殿下，你已经替我做好了决定，放弃你自己吗？”

华招心痛，实在想象不到澹台烬是被背叛了多少次，为了保护自己，居然主动替别人选择放弃自己。她起身，注视着他那升起一丁点迷茫的漆黑瞳孔，再次问道：

虞同安“你已经替我做好了决定，放弃你自己吗？”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澹台烬没有办法理解。

他有些迟愣，用自己本就不丰富的情感努力思考着这句话的意思，视线没有移开华招瞳孔中的种种情绪，他兀自无助。

澹台烬：‘不应该是这样……’

应该是抛弃自己，然后跟那些人一样，无时无刻不在嘲讽、羞辱自己。

澹台烬理解不了华招的这句话，眸子里不自觉向华招投去他自己都没能察觉到的名为求助的信号，想让她告诉自己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虞同安“烬殿下，好好活着，我们都会苦尽甘来。”

他听到她这样说。

眼前好像浮现起半年前的雨夜，小姑娘为刚刚赐婚与叶夕雾成婚的他撑起伞，并递来几块饴糖，笑容比天上的月亮还要纯洁无瑕。

虞同安：“烬殿下，神爱众生，烬殿下亦会受神明所爱。很快，烬殿下会苦尽甘来的。我的弱症也能够得到医治，我们都会好起来。”

澹台烬：“要是没有好呢？”

虞同安：“那肯定是神明太忙了，还没有来得及爱我们吧，但是迟早会轮到我们的，我们等等就好了。”

澹台烬：“要是没等到呢？”

虞同安：“要是没等到的话……不，一定会等到的。”

澹台烬回过神。天空突然飘落着雪花，他忍不住伸出手，几片雪花落在他的手心，如此透凉。

澹台烬：‘我好像快要等到神明了，是吗？’

他又仰头，看着依旧瞧不见的上清神域。

他不知道，他已经等来了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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