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伙都提起精神来,又快到饭点了,可不能让主子们等着…”后厨大管事章公公尖着嗓子提醒道。
他边说边在厨房里巡视,虽是在王府不比宫中严苛,可那也是精贵的狠,一点也马虎不得。
厨子们热油上锅,厨娘们分工忙碌,即便是在厨房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哪些是给王爷公子做的,哪些分给将军都尉们,然后再是管事内监,再是内侍奴才们。
给主子们吃食,必然是最好的,精心挑选的。
前段时间,大总管特意提点过,小公子最近口味淡,胃口不是很好,可又在长身体,营养决不能落下。
章公公也是费尽心思,翻阅大量厨典宝鉴,研究出了马奶鹌鹑蛋黄糕。
将面先发至最软最糯备用,再用刚挤出来的新鲜生奶,配上去了蛋清的鹌鹑蛋黄,搅拌均匀。
文火慢蒸糕点至逐渐蓬松,待蒸至七八分熟时,将提前准备好的什锦酥作为点缀摆放整齐,直至全熟才算完成。
整个过程都飘香美味,淳淳的马奶香充斥着整座屋子,闻着就让人口水直流。
在厨房内忙碌地下人们,各个都眼馋的狠,不过那是给小公子的,谁敢碰呢?只能闻着香,忍受着。这样的诱惑,大人们尚且还能忍受,可对于没什么抵抗力的孩子而言,却是难上加难。
在厨房的角落里,有个身量不高,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上许多,干瘦干瘦的孩子。
他坐在火炕旁,用一根半粗的竹筒吹着火,他动作麻利,火候把控的很好,想来是做惯了的。即使衣衫破旧,但还算整齐,可能是趴在炕上的原因,灰头土脸的,却有一对明亮的眼睛。
“咕噜咕噜…”
从清晨忙到傍晚,一整天只吃了半个馒头,现在饿得肚子咕噜噜的直叫。在他不远处的白玉蒸笼里,正散发出来的诱人马奶香,那还是他娘看管的马厮里的马,挤出来的。
他也是跟着阿娘挤马奶时,舔过滴漏在木桩上的马奶残汁,自从阿娘生病后,挤奶的活让给了别家,他再也没尝过了,像这么醇香奶糕还是第一次见到。
“咕噜咕噜…”腹中又是一阵饥叫,他生生的吞了口口水。他是真的饿得不行了,他想:“那么大一笼,公子也吃不完,剩下的都浪费了,我就拿一块…公子不会生气的吧…大概…”
诱惑驱使下,他鬼事神差地偷摸爬到了梯笼灶台下,左右环顾确定无人注意到他,悄悄地揭开了白玉蒸笼的一边,快速地取出了一块软糕,逃回角落。
因为才从蒸笼里取出,又无任何盛接物,烫得他直哆嗦,可奶糕还未入口,一尖锐的嗓子醍醐灌顶而来:“好啊,公子的吃食你也敢偷,要不老子鼻子灵,就要被你混水摸鱼了!”
章公公一边拧提着他的耳朵,一边咬牙切齿的说:“小小年纪不学好,竟学些偷鸡摸狗,看今天不打死你这个兔崽子!”
正说着,章公公随手操起厨案上的一根擀面杖,就往少年身上呼斥,其他人都畏畏缩缩的躲在角落里不敢上前。
在王侯将相府里,每天都有类似的事情发生,打死个把个人根本算不得什么。少年自知是自己偷盗在先,若是今天被公公打死也是他的命,他虽痛却不敢吭声,晶亮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却倔强的不肯留下。
“哟,这么热闹啊!”南宫月倚在门边,双臂抱胸煞有介事地说。
其实他来了好一会了,从少年连躲带爬偷糕开始他就在门外了。看他偷糕,畏手畏脚,偷到时脸上藏不住的喜悦,显然不是一个惯犯。
再到章公公发现他,斥责他,毒打他,整个过程他一声不吭,不辩解也不躲闪,倒还是个有骨气的。但最吸引他的是,他有一双明亮的眼睛。
众人闻声回头,章公公却是不寒而栗。上回这位小主子来后厨,后园的果蔬地里,被他挖了个一丈多深,二丈之宽的大土坑填不回去,只能改建成了一个小型蓄水库。明明几步之遥的果蔬园,现今取个菜要绕道。
上上次,还有上上上次…哎…反正就是一言难尽,所幸不提了。
章公公见南宫月来,哪还有心思管这小贼,随意踢了他一脚后,赔笑奉承地屁颠屁颠地跑到跟前,道:“爷,您怎么来厨房了?有什么需要,使唤个奴才来便好。”
南宫月挑眉撇了章公公一眼,肥头大耳的有伤风化,辣眼睛。要不是这人厨艺还不错,管理上颇有些手腕,还真不想在王府见到他,眼高踩低的狗东西。
他笑而不语并不搭理章公公,他低眸看了眼少年。他狼狈却倔强的趴在那里,咬着牙不吭声,嘴角已被咬破,灰扑扑地脸上满是伤痕。
他缓步行至他跟前蹲下,道:“如何了?若是能起来就别趴着。”
话音刚落,少年身子微微一颤,忍痛咬牙抬起了头,他怔怔地看着南宫月。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着公子,他明明不怒不笑,不言不语,却眼若星辰流光四溢。
“嗯?”少年懵怔地看了他好一会,南宫月挑眉。
“我,我能起。”他颤抖地,吃力地慢慢爬起来,南宫月静静地看着他。他手里还死死地抓着他偷来的奶糕,早已不复当初的模样,黑乎乎的,如他的脸一样。
空腹难忍,南宫月可以清晰地听到他腹中的声响。只见他小心翼翼地拍去上面的灰,似乎是想将就着吃。
南宫月嫌恶地拍开他的手,奶糕从他手中滑落,正好滚进了一旁的火坑里。他心疼的看着奶糕被烧成了灰烬,南宫月在他的小脸上看到了委屈,可更多的怒火,敢怒不敢言,他捏紧着双拳,紧紧又松,松了又紧。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二缺。”少年小声而无奈地回答。
“啧…缺啥?”
“缺爹,缺兄弟姊妹。”少年有些哽咽,若是他有爹,娘也不用为了养活他而病倒,若是他有兄弟姊妹,他也不至于娘病倒后,这么孤立无援。
南宫月点点头,抬起左手食指在半空中轻弹,北惜会意上前:“公子。”
“一笼屉,赏他了!”言罢起身,弹弹并未沾上多少尘土的白袍,走出了后厨。
看来今夜的一时兴起做不成了,还是回九哥那里去,溜达了这么一圈,不知蔺国公的事情谈完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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