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劝说

幸儿瞥见远处奔来的身影，走近雨中一同跪着的两人，强忍眼中的泪意，俯身在少女耳边轻道。

“公主，他们来了。”

拓跋明月看着仍然不为所动的拓跋踆，眼眶噙泪，缓缓起身。

只看一眼，雨中那道身影猝不及防地侵占了苏莞泠和楚皓旸的视线。

跪了一整日，淋了一整日的雨，头发与衣服早已湿透贴在身上，本是修长挺拔的身影，此刻变成了瘦削单薄，他的肩早已承受不住身心所带来的绝望，微微颤抖，却又倔强的不肯倒下。

楚皓旸喊了一声，跑上前去。

“阿踆。”

拓跋踆背脊一僵，却是无言。

“……”

楚皓旸何曾见过拓跋踆这般狼呐，本就很少安慰人，此刻见到拓跋踆，张了张嘴，只讷讷道。

“阿踆，连我都知道，这是抗旨！你……”

拓跋踆声音极低极低。

“嗯，我也知道。”

楚皓旸眉间有些怒气。

“知道你还做！不要命了？别跪了，赶紧回王府，我带你回王府！”

说罢伸手去抓拓跋踆的胳膊，想把拓跋踆提起来……

拓跋踆整个人晃了晃，却仍是固执的避开楚皓旸的手，低哑道。

“皓旸，你是我最好的兄弟，可你不懂，明月是我唯一的妹妹，我是她的兄长，我怎能……怎能眼睁睁看着她和亲西北！

父皇让我娶楼乐，我不能反抗，我认了，可明月她……只怕没到西北，便已……”

红衣少年听着他一番话，沉默了，他确实不懂，不懂为什么天底下会有这种父亲？

他是皇帝，也是拓跋踆的父亲，可拓跋踆不愿娶楼乐，他会逼他去娶，明月不愿和亲，他一道圣旨，毫无回旋的余地，这些也就罢了。

他最不能理解的是，明明西北诸候已经被大兴打败，为何还要选择和亲？还要委屈的送大兴公主去西北？

而那一场场为保卫家园，不断击败西北诸族来犯的沙场血战，他和拓跋踆都曾为之拋头颅，洒热血……可为何，那些黄沙埋骨的日子，竟比这京中的日子还要自在许多。

至少，拓跋踆在西北，从未这般无力憋屈，处处受掣肘过……这些，他都想不明白，一瞬间，甚至不知该如何劝慰自己的兄弟……

拓跋明月看着那边久久的沉默，担忧道。

“莞泠，你去劝劝四哥吧！”

苏莞泠看着那道身影，心里五味杂陈。

往日有多么桀骜，此刻便有多么狼狈，往日有多强硬，此刻便有多脆弱……苏莞泠撑开一把伞，朝拓跋踆走去……

苏莞泠走近他，示意楚皓旸到旁边等她，轻轻把伞撑到拓跋踆头顶，直至替他挡住整个身体，良久，才温声开口。

“蠢拖把，够了，你该回去了。”

拓跋踆头顶不再落雨，听到身后的声音，心间颤了颤，顾不得嗓音嘶哑难听，低声道。

“你来做什么？看我笑话吗？”

苏莞泠叹息道。

“是啊，那你不回家，是让我看你笑话吗？”

听到｀家’一字，拓跋踆默然。这么多年，自母妃去世，他的亲人，就只有明月，皇宫里头那些，又算什么呢？

尤其是那高位上的皇帝，铁石心肠，心里除了权势，哪还有半分亲情可言？

“……”

苏莞泠见他久久沉默，轻轻开口。

“我知道你担心明月，可你知道吗？明月也担心你啊，你是她最亲近的四哥，若你有个三长两短，你让她以后怎么办？

你自己的妹妹，你应该比我清楚，她说了会活着回来，自然会回来，你若是倒下了，她回来找不到哥哥了怎么办呢？”

拓跋踆肩膀颤了颤。

“……”

苏莞泠透过雨幕看向远处的天际，凑近他的耳边几分，沉吟道。

“实在不行，你和皓旸那么厉害，到时候去西北，把明月抢回来。”

苏莞泠低低的话回荡在拓跋踆耳边，像是有魔力般，听得心间一颤，骤然回头……

拓跋踆沙哑着嗓子。

“抢回来！对，抢回来，羌戎族本就是我大兴的手下败将，父皇想把明月送给他们，我偏要逆了父皇的意，把她抢回来！”

拓跋踆漠然的眸里闪着前所未有的寒光，苏莞泠心里微惊，抬手抚上他紧蹙的眉峰。

拓跋踆一阵愕然。

苏莞泠朝他轻轻一笑。

“我们一起把明月抢回来，你，皓旸，还有我，我们一起。”

拓跋踆眸里寒光散去，怔怔的看着苏莞泠，一张脸苍白无血色，苏莞泠趁他愕怔，手伸到他颈后，微微发力……

拓跋踆毫无防备的倒在苏莞泠怀里。

苏莞泠抱着他，眼底无声叹息。

“在此之前，你需要好好睡一觉，不该再跪了。”

随后看向楚皓旸。

“皓旸，背着他吧。”

拓跋明月有些担忧的道。

“莞泠，劳烦你和皓旸送四哥回府了。”

苏莞泠点点头。

“嗯，你快回去吧，回去了赶紧泡个热水澡，可千万别感……生病，我改日来陪你。”

拓跋明月看了楚皓旸背上虚弱至极的拓跋踆，点头。

“好。”

莞泠，谢谢你。

苏莞泠和楚皓旸，带着拓跋踆很快的出了宫，只是刚走到街上，苏莞泠打算和楚皓旸一同把拓跋踆送回王府安顿，之后再回相府，却是遇上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马车疾行而止，岸阳抬眼看向眼前一人一骑拦住车的黄衣男子，直言不讳。

“敢问苏大人拦住我王府马车，有何指教？”

此刻岸阳内心万分着急，好不容易在宫门处等到王爷，回府路上竟然又有人拦着！

苏予泽骑于马上，眉眼漠然，嗓音微沉。

“指教不敢当，只是来带个人。”

苏莞泠本来还奇怪马车怎么忽然停了，听到苏予泽的声音，赶紧掀起车帘一角，探出半个身子。

“予泽！”

苏予泽视线越过雨幕，直直着向苏莞泠，眼里看不出情绪。

“是我。”

苏莞泠看着骑在马上的苏予泽。

“你今晚出门……也是去了宫里？”

苏予泽仍是淡淡的。

“是。”

苏苏泠漠然，他既然去了宫里，那今晚的事想必他也知道，而我们在承光殿外之时，他十有八九在御书房面圣。

此刻来，除了把我带回去，定然还会责备一番。

果然，沉默一瞬后，苏予泽开口了。

一贯漠然的嗓音，简短的话。

“跟我回去。”

苏莞泠瞥了眼马车里晕过去的拓跋踆，犹豫。

楚皓旸看了车外的苏予泽一眼，他身上的冷然令人发恍，却还是开口低声道。

“阿泠，你若是现在不想回去，等我们把阿踆送回王府，晚些时候我送你回去。”

雨幕中，苏予泽全身湿透，只因骑着马，此刻看起来有些高高在上不近人情，他就那样看着苏莞泠，淡漠的眉眼之间似乎又有几分偏执。

苏莞泠心想，他总是这样，每次说带自己回府，明明多少有几分关心，却偏偏疏离和淡漠，只等我说走不走，本该是强硬之人，但如果我不愿，他好似也不会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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