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世民国烟云之银钗记11

【温颜暖心】

数个回合过后，白衣人已然成为了全场瞩目之所在。虽只是一袭素衫，却难掩其光华皎皎，周围喝彩声连城一片。

而她面上无波，却心中不禁讶然，不觉之间，微微有些失了神。

“咳...咳...”老鸨见状，不禁冷下了脸来，再次提醒道。

她闻声会意，略转头，朝着那位手持玉珏的军官模样的人，略略致礼，开口道：“这位军爷，实在抱歉得很，白雪恐怕要辜负您一番美意了。”

言罢，向丫鬟示意，让其领着白衣人出了花楼。

“这，这......”军官手中犹高举着那块羊脂白玉，却眼睁睁地看着佳人款步杳杳地退去了，有些悻悻然，却更有些愤愤然：“哼，走着瞧。”

出了楼，丫鬟领着他步入后园的一栋小楼前。露芸正在那儿等他。

没想到在这灯红酒绿之地，尚能有此清幽之地。他打量了下四周，不觉有些吃惊。

“公子，”看着他愣怔的神情，她面无表情地轻声道：“将您带到了这样的‘荒僻’之地，恐怕是让您失望了吧。”

“呃，哪里，在下只是诧异烟花之地也能有番雅致的处所。”不是听不出她语气中的意味，他只是微笑着说。

“也是，白雪寄身这烟花风尘之地，在公子眼中却还装出这副模样，只怕是让公子见笑了。”露芸冷言道。

“哎，姑娘，你，误会了。”他苦笑着摇摇头：“身居何地又怎样，有道是目明则明，心清则清。姑娘，你又何必介怀呢！”

“公子你过奖了。白雪只是素来不喜喧闹，故移居此地。”露芸略侧身，将其让入了楼中，进了小阁。

房间虽然不大，但布置得十分清雅——这样素淡的装饰、古朴的镂刻雕花，屋中间有一圆桌，放着印有梅花的茶具，墙边处置有一书桌，只见笔墨纸砚端方其上。墙角处立有一架古琴。这般陈设在此烟花之所实属难得，却又不免与其有些格格不入。倒也难怪她要居于此地了。四下一瞧，他的嘴角轻轻扬了扬。

“怠慢了。请坐吧。”露芸向他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并循例问道：“公子，可要饮酒？”

“哦，”他略定定神，看着她，微笑着摇了摇头，信手执起一盏，自斟并低头啜饮了一口，道：“还是喝茶吧。这雨前，不错。”

见此情景，她微微一笑，半晌后立起身，移莲步至室内一隅的古琴前，纤纤玉指轻抚琴弦，便有音符缓缓地流泻出来。虽是神色依旧淡然，然那曲韵于轻弹间，却已然将满怀心事诉尽。

一夜风雪过枝尖，落花三两半；

莲花沾清泉 涟漪叠心间；

云带抹松间，若心能定心本然，透空凡尘烟。①

眼角处瞥见，那抹白影静立于琴旁不远处，微合目，似低吟。

身居这红墙绿瓦中，要葆有怎样空明的心境方可奏出这样不惹尘埃的曲子，仿佛是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②。闻此音，他不禁暗叹。

曲有终，意未尽。

他侧过头，询问道：“姑娘，不知可否借琴一用？”

她轻轻颔首表示同意。

他便端坐于琴台前，轻抚琴弦，曲凉如水。曲没完，他便住了手，似有余音回荡。见此情景，她有些疑惑地望着他，他却只是摇摇头，歉然道：“在下本不该弹奏此曲，扫了姑娘的兴。”

“方才花楼中，在下便看出白雪姑娘你不仅姿容出众，且蕙质兰心，果然是人如其名。难怪能如此受到欢迎。”他一边回到桌旁，一边笑道。

“公子，你过誉了。我本乱世浮萍，随风飘零。但求有口饭吃罢了。看这楼里的姐妹，哪个不是娇艳如花，身怀技艺。”露芸浅浅一抿，对于这样的夸赞之辞，听得早已有些麻木了。

“纵然如此，但能若白雪姑娘这般者，又能有几？”他凝视着她的眼睛，微微肃然正言道。

“公子此言何意？”露芸注视着他的双目问道。

“身处这喧嚣浮尘中，却能有此心境，一曲《云水禅心》尽得其妙，悠悠浮云伴流水，若见禅意了于心。当真是令人叹服啊。”他轻轻叹道：“只可惜......”

闻得此言，她抬起了一直微低的头，正视起他的眼睛——陪客人，本不该弹奏如此寡淡之曲，只是今日花楼中便对他有种与往日之客所不同的感觉，一时兴之所至，便信手弹来。而他竟然听懂了她琴曲中的意味。这委实让人惊诧。

“只可惜什么？”她忍不住问道。

“算了，今日不说也罢。”他再次一叹，敛了笑容，似有愁雾笼上了眉梢。

“公子既然不愿说，白雪也不勉强。”

不觉间，东方渐已露白。

“时候不早了，在下不耽误姑娘休息了。”男子看了眼天色，温声道。

“今日适逢，也算有缘。恕白雪冒昧一句，但不知公子高姓大名？”露芸道。

露芸自入了这楼，便已心水无波，却不知今日为何，心中竟有复起了几分涟漪，那似乎是一种得遇知音的心动。

“姑娘称我三月即可。”男子应道。

“三月？”露芸玩味似的念叨——假名字？不觉，眸中飘过一丝薄怒，虽一闪而逝了，却还是落入了观者眼中。

“名号不过是供人称呼而已，就像是姑娘的‘白雪’一样，见着了，称呼一声，不过尔耳。”三月一边起身，一边笑着说。

见被识破，露芸微笑着，露出几分赧色：“公子所言甚是。倒是白雪拘泥了。”

“那在下告辞了。姑娘保重。”男子告辞道。

“慢走。”她想了想，终是没说那句“下次再来”。

就像他所指，聚散都是缘吧，又何必太在意呢。

转念思及他所弹奏的那曲，不过只是寥寥数声，却是一片清澈，曲中道不尽的是徘徊瞻顾，不知身在何处的感慨。以至过后耳畔依旧回响着他那尚未弹完的，南宋词人姜夔的那曲《杏花天影》。

金陵路、莺吟燕舞。算潮水、知人最苦。满汀芳草不成归，日幕，更移舟、向甚处？③

（注：

①取自《云水禅心》。

②取自王维的《终南别业》。

③取自姜夔的《杏花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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