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大师（2）

……

温柔闻言，心头一颤.

今日她的反应和以往明显有些不太一样.

雷无桀就站在温柔的旁边，一眼便瞧见她渐渐泛红的眼眶，萧瑟似乎也察觉到了温柔的异常，他和雷无桀两个人的视线交汇，心中忍不住一颤，只见温柔的眼眸已经垂了下来.

温柔那纤细的秀眉轻轻蹙着，浓密的长睫垂下，恰好遮住了情绪翻涌的眼眸，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这并不是属于温柔的神情.

温柔这个人，用无心的话来说就是，她始终都是一个淡定无波、心无所系的观音菩萨，高高在上的近乎无情，仿佛这个世上除了萧瑟，已经没有能让她时时刻刻的牵挂着的人了.

而在属于萧楚河的记忆中，温柔当年在天启城的时候，也是清冷的如同月亮一般的存在，当年出嫁之前，莫说是一个宋怀景，只怕是他们这几个皇子，她也照样不放在眼里，以往京中各世家设宴，她不愿在旁人口中留下一个只知钻营的名声，因而各家帖子送到她那里，她从来不愿意去走动或是结交，当初能答应温老太太的提议与宋怀景走动，不过就是觉得嫁人是走个过场，觉着嫁给谁不是嫁？这才试着与宋怀景相处罢了.

但可惜的是，宋怀景这份温润儒雅的面孔之下藏着的却是懦弱无能，直到后来出现宋家一个远房堂妹的事情，再加上她后来看到萧楚河的聪敏与自持，甚至为了娶她不惜冒着得罪南诀的风险而费尽心思的样子，这才令她终于点头同意嫁给他为妃.

而在萧瑟心中，温柔就如同悬挂在天边的明月一般，既清冷又高贵，本不该被牵扯进凡世的滚滚红尘或是江湖的杀伐恩怨之中，可是这会儿，她竟然也有了凡尘的颜色.

但萧瑟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让雷无桀站到自己身边来.

因为他知道，在这种时候，最能理解无心的心情的，怕是只有温柔了.

“傻孩子……”

殿内，无心在烛火的照映之下，抬眸退后几步，双手合十，正欲阖上双眸诵经的时候，却听见一道既苍老又熟悉的声音.

无心惊诧抬眸.

他与这声音的主人相处了十二余年，对这道声音自然是再熟悉不过了.

这是他师父忘忧禅师的声音.

他回过头去，望着忘忧大师的虚影眼眶泛红，眼泪不争气的往下掉着，就像是这一切是幻觉一般，眼睛里充满不舍和不可置信.

这自然不是忘忧禅师本人，而是舍利映射出来的幻影，真正的忘忧禅师早已在数月前便已坐化.

“你来这里做什么……”

可无心在看到他的时候，还是绷不住了，一个人跌倒在大殿之中失声痛哭.

这已经算是他觉得在这个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了，可是现在，连他也走了，只剩下他一个人活在这个世上.

“莫哭.”忘忧禅师那苍老又慈祥的声音回荡在无心耳畔，“你该回到自己的家了.”

无心：“无心的家是寒水寺……”

他想起五岁那年，他第一次被忘忧禅师带回寒水寺说的那句话，“这里是寒水寺，以后就是你的家了.”

那时候他年纪还小，不懂家是什么，因而在师父说出这话的时候，他只是安安静静的跟在他身边，比起寻常人家的孩子，他的眼神中竟也多出一抹对前路有几分懵懂的神色.

后来，他曾无数次的坐在寒水寺的门前望着天外天的方向想念曾经父亲在的时光，在那里的时候，也是师父一次又一次的坐在自己身边安慰他.

无心还记得，有一次他还问过师父，问他有一天他会不会也像父亲和阿娘一样突然离开他，而师父回答他的却是自己是永远不会离开他的.

直到后来随着年纪渐长，无心才渐渐地明白，原来生死并非是人力所能对抗，无论是师父还是阿爹，他们的寿数已尽，哪怕是他做出再多努力也无济于事.

“真是个傻孩子.”忘忧大师驻足在他身侧，告诉他，“寒水寺只是你一时的栖息之地，如今你已经长大了，该回你自己的家去了，你的家是一个很自在的地方，乃方外之境，天外之天哪.”

无心：“不……师父，弟子哪儿也不去，弟子就想回寒水寺.”

“真是个傻孩子.”

“只有那些人才会认为你会成为颠覆这天下的火种.”

无心：“求师父、求师父指点无心的路.”

“其实，我们并非师徒，只是有缘相互陪伴着走过一段路程罢了.”

“如今，我陪你的路已经走完了，前面的路只能靠你自己继续往前走了.”

话音将落，忘忧大师的身影便消失在大殿之中，无心想去抓，却发现怎么也抓不住，只能跌倒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在临消失的时候，他听见师父留下一句话——“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勿忘本心，切莫回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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