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托付

夏怡洋跑到楼梯口便不敢再往前了，砸东西的声音消失了，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幽静的长廊，只亮着一盏灯，一眼望不到头，阴侧侧的。

姚彩玲疾步而来，见夏怡洋没有踏足三楼，才松一口气，劝道：“二少夫人，你还没吃晚餐吧？想吃什么？我去吩咐厨师做。”

“姚管家，你不上去看看吗？万一二少发生了什么事？”夏怡洋急切又带着试探，看向姚彩玲。

姚彩玲垂下眸子，遮去夏怡洋窥视的目光：“二少不让人上楼，二少夫人，你以后别再触犯二少的禁忌了。”

“我记得姚管家你可以上去。”夏怡洋不死心，这三楼到底藏了一个什么人？

蓦然，一个笑容甜美的女孩浮现夏怡洋脑海。

此念头一经浮现，就快速长出触角，深深扎入夏怡洋心底，激起一阵怪异的不适感。

女孩是谁？与刘二少有什么关系？

他把她抓拍得那么美，可见她在他心目中的位置，不同凡响。

可是，如果他心里有她，为什么不直接娶她。而要娶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素昧平生的她？

夏怡洋越想越觉混乱，其实，她从未在这团乱麻里理出过头绪来。

“上次是因为二少夫人你，我才不得已冒犯了二少。若不是看在我从小照顾他的份上，二少不会轻饶我的。二少夫人，二少的脾气，你也知道，他一向说一不二。三楼是容瑞堡的禁地，你以后就别对它好奇了。”姚彩玲保持着恭敬的态度。

夏怡洋心头一凛，她还欠着姚管家一份天大的人情。

“我知道了，以后再也不会了。”夏怡洋应着，转身下了楼。

一番折腾后，夏怡洋没什么胃口，让厨房做了一碗面。

吃完后，她回房去准备明天的礼服了。

宴会上一般穿的礼服都是短袖或无袖，冬天尚且如此，大夏天的，如果她穿着长袖礼服，岂不是显得很怪异？

纠结着该怎么改动礼服才不让人看出破绽，夏怡洋很快打消了窥探三楼的念头。

……

三楼，季洪全再次将刘容从鬼门关拉回来。

一次次的急救，他做着与自己良心背道而驰的事。他已经让他又痛苦了好几个月，真的于心不忍。

有时，他真的想就这么成全阿容算了，骗耀文一次，可到底他还是没能下这样的狠心。

只能一次次救活他，再时时饱受精神的摧残。

他甚至觉得，有一天他会疯掉的。

如果书恩在，她会怎么选择昵？

她那么善良，肯定不会眼睁睁看儿子这么痛苦。可那是她的亲生儿子啊，世上没有一个母亲会忍心舍弃自己的儿子。

刘耀文坐在沙发上，花瓶碎片散落一地，他目光空洞看着天花板，英挺的脸上写满疲惫与哀伤。

右手紧握成拳，他下不了决定，别逼他，他真的承受不了那份痛。

就当他残忍吧，起码等他揪出了凶手。

“季叔，你能跟我说说妈妈的事吗？”刘耀文突然要求，季洪全微怔。

被厚厚镜片遮住的眼睛眯了眯，思绪被拉到遥远的时代。

陷入回忆里的季洪全娓娓道来，声音轻柔得不可思议，像是触及一片云。

刘耀文静静听着，他对妈妈的记忆只停留在八岁。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一向温柔似水的妈妈发那么大的脾气，之前就算父母偶尔有争执，也不会当着他和哥哥的面爆发。

她特别注重他们的感受，想将他们培养成风度翩翩的优雅绅士。

可那一次，妈妈完全颠覆了他的想像。

她声嘶力竭，大吼大叫。

她狂砸东西，丝毫不顾他和哥哥就在角落，害怕得颤抖。

后来是彩姨把他们带了出去，刘耀文时常在想，如果他当时勇敢点，不被妈妈的失控吓到，留下来陪她，她是不是就不会留书出走？

如果……如果……

太多太多的假设总在不经意间揪扯着他的灵魂，他不是看不到哥哥的痛苦。他只是心存一丝期待，或许下一秒会有奇迹。

或许，上苍不会那么残忍，连他最后的亲人都要夺走。

静谧的空间里，两个男人，目露悲伤。

他们都是某个领域的佼佼者，具备外人羡慕不来的能力。

可不管他们能力再强，都有无能为力的时刻。

“刘少爷，容少醒了，他想见你。”护士的话音未落，刘耀文快速起身，冲进密室。

浑身插满了医疗仪器，稍远一些，简直看不出那是一个人，只当是一堆机器。走近一些，更加震撼。

因为他面目全非，烧伤的皮肤组织扭曲变形，狰狞宛如怪物。

“哥。”刘耀文坐在椅子上，伸出手，却不敢触碰刘容。

现在的他太脆弱了，一点小细菌都可能要了他的命。

听到刘耀文的声音，刘容用力睁开独眼。

被伤痛折磨的眼睛已经失去了年轻与活力，呈现出一种衰败的死灰。哪怕他极力想隐藏，却已经力不从心了。

“明天是爷爷的生日，替我说声生日快乐。”短短一句话，刘容说得无比艰难。

刘耀文俊脸布满愤怒和无奈：“为什么到了现在，你还对他这么好？”

“他是我们的爷爷。”刘容努力睁大独眼，想好好看看这个弟弟。

看看他这张脸，曾经他也长成这个样子。

风华绝代，俊逸无匹。

而现在？

尽管医生和护士都小心翼翼，他还是偶尔会被玻璃药瓶里反射出的怪物吓到。

“他同意林微进门！”刘耀文咬牙切齿，这是他最不能原谅刘松的地方。

他明知道他们的妈妈就是因为林微才离家出走的，她下落不明，他却同意刘淅涛娶她。

刘淅涛这个薄情寡义的男人，当年他对妈妈许下海誓山盟，让妈妈对他死心塌地。不惜背弃快要谈婚论嫁的季叔，和外公闹翻，千里迢迢远嫁异国他乡。

不过八年时光，他就移情别恋。

他爱上任何人都好，为什么偏偏是林微？妈妈在E国认识的第一个好友，也是她最好的闺密。

为了刘淅涛，妈妈割舍了一切，没有退路。

而他却让她在失去亲情之后，还遭受了友情与爱情的双重背叛。

妈妈失踪了，音信全无，下落不明，连尸骨都找不到。

背叛者却享受着她的一切，出双入对。

天不收她，他收她！

“爷爷是有苦衷的，你听他解释。”兄弟的个性南辕北辙，刘容温润宽宏，一切以大局为重。刘耀文冷漠霸道，睚眦必报。

“哥，你不必替他说话了。就算以前我还小，不懂他的格局与苦衷，可我回来这么久了，我切身感受过。他就是个自私自利的人！”刘耀文下了定义。

刘容想再说什么，仪器却发出了尖锐的叫声。

刘耀文心一颤，忙说：“哥，你别先激动，我答应你，我会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你放心吧，我不会再冲动。”

听到刘耀文的保证，刘容急促的呼吸才渐渐缓和。

季洪全在一旁提醒：“耀文，你先出去，阿容需要休息。”

刘耀文站起来，刘容却说：“季叔，让我和耀文再说会儿话吧，不然，哪天我就算想说，也说不出来了。”

“阿容……”季洪全无奈败在刘容坚定的目光里。

接下来刘容跟刘耀文说了一件埋藏在他心深处的大事，一个他今生无法兑现的承诺。

“耀文，如果你有时间替我去看看她。告诉她，我已经另娶别人了。”说到这话时，独目浓郁的悲伤蚀人心肺，可他的嘴角却微微上扬，似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答应我，做得越绝情越好。让她彻底死心。”这是他能给她最好，也是最后的答案。

如果有来世，他一定做牛做马都要守在她身边，守住那份纯然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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