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1 真相是真

“多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多希望你们都能平安落地，而后奔赴各自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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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马嘉祺是一个重度臆想症患者，自从今年3月份发生那件事情之后，他就疯了

今天已经是2022年10月13日了，距离3月21日“迪欧空难事故”发生已经过去了整整7个月

他的情况一天比一天严重

乔念早就死了，死在了那场惨烈的空难中

我叫安倾染，是他的主治医生。你们刚刚看到的所有以乔念为第一人称“我”叙述的故事

其实都是马嘉祺的臆想

是他自己编的，他坐在病床上兴高采烈地跟我讲述，他和“乔念”的美好生活。他说他们结婚了，去了西藏度蜜月，后来还生了个女儿叫做马笑笑，很可爱………

真相总是那样残酷，就连我们这些心理医生们，也都在那场空前惨烈的社会性群体创伤和灾难之中，许久都不曾缓过劲来

飞机坠落带来的伤害，如同陨石砸进大海，荡起一圈一圈的波纹，以家属为中心，层层展开，对救援人员、心理工作者、航空从业人员，甚至普通民众，都带来深浅不一的心理创伤。

我叫安倾染，是中国科学院心理研究所高级工程师、中国心理学会心理危机干预工作委员会主任，同时也是一名精神科主任医师

我的丈夫张真源，他是中国迪欧航空公司西南分部的副总经理，我从未想过的是，有一天我和我丈夫的工作竟然会发生这样的“残酷联动”

一切都发生的很突然，就像是有一把榔头“Duang”一声敲碎了我的脑壳，让我根本就无法一时间迅速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记得那天下午我正在为一个患者做催眠，手机调的是静音

催眠结束之后时间是15:12分，我才发现我的丈夫给我打了不下20个电话

真源向来性子沉稳温润，很少有如此紧急和慌乱的时刻。我忽然有些害怕起来，第一反应是家里的老人和小孩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凭借着一个心理医生的顽强意志和心理素养，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和镇定，立刻拨通了张真源的电话

安倾染：老公，怎么了？

张真源……染染，出大事了

他完全失了神，声音中除了彻骨的慌乱和不可置信，还有莫大的几乎要吞噬掉众人的悲哀

我的天空一下子就暗了下来

几乎是同一刻，我看到了网络上铺天盖地的新闻，这才立刻回过神来，是真的出事了

Z国民航持续4227天的安全运行纪录就此清零

我和我的丈夫开始工作以来，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以至于我们都太过理所当然地觉得，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在迪航空难发生后，我和我的团队紧急成立了应急心理危机援助小组，当日便立刻赶往G省的W市

在此之前，我和真源先回了一趟家，把6岁的女儿从幼儿园接回来，然后送到我公公婆婆家里

张琬甜：爸比、妈咪，幼儿园的老师说，爸爸公司有飞机掉下来了，是真的嘛？

我和张真源对视一眼，他继续目视前方开车，而我沉默了好一阵

小琬甜幼儿园里开展亲子活动的时候，我和丈夫都露过面，之前入园的时候也填过家长身份信息，因此，幼儿园老师们多少都知道些张真源的身份

况且，如今是信息时代，任何信息都在网络上传播飞速，基本上想要隐瞒什么真相是不可能的

张琬甜：妈妈，是杨叔叔开的飞机掉下来了吗？老师们说机长姓杨，可是爸爸公司里我认识的就只有一个杨叔叔

女儿已经开始哇哇大哭了，我知道她是被吓哭的，这件事情对我们而言都是个天大的事，更何况是她一个小孩子。

张真源摇摇头，我立刻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安倾染：宝贝，杨叔叔的飞机不是掉下来了，他的飞机是找不到了。所以爸爸妈妈这几天会很忙，忙着去帮忙找杨叔叔的飞机

张真源：是的，宝贝女儿你乖乖的，听爷爷奶奶的话，等爸爸忙完工作，回来带你去吃肯德基

#张琬甜：好！我们拉钩钩～

张琬甜：但是，爸爸，飞机在天上好好地飞，为什么会掉下来啊？

张琬甜：爸爸，你们为什么不能给飞机安上小翅膀啊？或者是降落伞也可以啊。这样就不会掉下来了

6岁的年纪，正当是好奇的时候。我们不能欺骗孩子，可我也不想让她过早地感受到人世间的凄苦与无奈，只能用一个善意的谎言同她解释

小朋友的情绪来的快去得也快，等到了我公婆家，她爷爷奶奶给她准备了一大桌好吃的食物的时候， 她的恐惧情绪就已经消了大半

我们挥手同女儿道别，接下来才是到了重点考验我们的时候

我带着团队，和K市第一人民医院心理科、精神科的十几位医生，以及张真源带领的他们迪欧航空公司的数十位同事一道，马不停蹄赶往Z市的那片砂糖橘林，也就是坠机地点

我就是在这次的事件中认识马嘉祺的

他是机上乘客乔念的家属，可他的身份既不是男朋友，也不是丈夫。我无法定义、也没有人告诉我他和乔小姐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见到他的时候，他正被他的三个好友严先生、丁先生和宋先生搀扶着，哭到了近乎虚脱的状态

他身边的这几位朋友也自称都是乔念的朋友，他们的情绪状态都相当不好。我立刻也安排了团队里的其他心理咨询师对他们进行了一对一的疏导

马嘉祺的情况比较严重和棘手，可能将交由我们精神科医生全程陪伴和长期追踪、观测治疗

他拒绝接收和承认这样一个惨痛的事实，进入了逃避沉默期。

而且，心理干预人员在倾听遇难者家属倾诉的时候，如果过度地共情，则会出现替代性创伤。这也是我和我的团队需要努力克服的一个问题之一

3月23日那天，Z市下起了暴雨

又冷又湿的环境，给搜救队员们的工作造成了极大的困难，这凄风苦雨的人间啊，任谁看了也忍不住落泪

·

而在那段时间里，我的丈夫张真源也承受着常人所无法想象的巨大压力

他是迪欧航空公司西南分部的副总，这次事故高层的主要负责人之一。在那几天里，他每天往返于事故现场、公司以及新闻发布会

他每天要接受大量的新闻媒体的采访，来自某局领导的各种了解情况，搜救现场发生的所有问题，以及接待遇难者家属们

他承受着比我大了百倍千倍不止的精神压力和心理负担，每天只睡了不到四小时，仅仅四天，张真源就瘦了整整十斤

安倾染：真源，先吃点东西，然后睡一觉

那天他从事故现场回来，我给他熬了点清淡的营养粥，他沉默地喝了几口，又全都吐干净了

我给了他半片安眠药，他吞了之后，才勉强睡下

平日里那么郎润儒雅、乐观开朗的张真源，那几天里竟然要靠着安眠药才能勉强入睡

到了3月28日，事故发生的第七天，在“3·21”迪欧D—5735航空器飞行事故某相关部门指挥处举行的第九场新闻发布会上，相关部门物证鉴定中心法医物证技术处处长刘**面色凝重，悲痛地向公众发布：机上132名遇难者身份已经全部确认。

没有奇迹，也没有神迹。虽然我一直不愿接受，可是这就是事实，跟一场无比恐怖的噩梦一般，只是这场噩梦，有些人却再也不会醒来

原来，拥有的从来都是侥幸，无常才是人生的常态。

张真源：我们公司已经启动赔付工作了，会面向家属设置开通理赔专线，确定统一的赔付标准

#安倾染： 这个应该的，一定要协商好

张真源：对了，你们那边……那个方依依的家属，和乔念的家属，情况怎么样？

我愣了一瞬，摇摇头

安倾染不太好

#安倾染：方依依本来是在3月23日过生日的，她在K市读初三，这次回G州除了和父母一起庆祝16岁的生日，她还要准备出国留学……她的母亲这几天精神状况也很差，建议你们不要领着记者来过多打扰

张真源：好

安倾染乔念小姐……

安倾染你们找到她的遗物了吗？

张真源点点头，目露哀伤

张真源：找到了钱包，里面有身份证、学生证，上面写着中山大学中文系……以及，以及一张她和她的爸爸妈妈弟弟的合照

他几乎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

张真源：乔念小姐的遗骸部分只找到了左手尾指和无名指……说真的，我们真的连去见她的家属的勇气都没有了

#安倾染：💔

机上乘客的名单已经核实完毕，那些人，那些鲜活的生命，前一刻分明都还好好的，都有自己异彩纷呈的人生，平凡却幸福的生活

今年23岁的女孩林茉莉，来自K市的一个小镇，明明是通过自己的努力考取了广东外语外贸大学法语专业的硕士研究生，初试都过了，这次就是因为来参加复试……

方依依，还差两天就满16岁的、在K市读初三的女孩，是飞回G州来过生日的，并且她在下周就要出国留学

小琴，和男朋友异地五年，为了给他一个惊喜而改签了这趟航班的黑色蝴蝶结女孩

还有带着一岁多的女儿来G州看病的新手父母

17岁第一次出远门、独自到G州打工的男孩

…………

太多太多了

比单纯的悲剧更让看客痛苦的是，你发现遭遇悲剧的人，和你的生平经历如此相似，而他们再也没有未来。

·

而如今距离空难事件的发生已经过去了整整七个月，我们所有人的伤痛却并未减少半分。

马嘉祺的情况也日益严重，已经进入了我们医院进行治疗

我推开门，马嘉祺依旧是保持跟昨天一样的姿势，死死地抱着一本笔记本，侧过头看向窗外，目光清澈明亮。

那上面都是他写的以乔念为第一人称的故事，都是跟他的美好幸福生活

安倾染： 今天感觉怎么样？

马嘉祺没有任何反应

我给他推过去一杯椰汁，资料上显示这是他最喜欢的一种饮料

安倾染：乔念让我给你带的椰汁。她……她在忙学校的事，她们系里最近要带大学生参加三下乡

马嘉祺有劳你了

他终于有了点动静，我抓住机会，进一步问道

安倾染：这么说来，听说你最近当爸爸了？

马嘉祺重重地点头，终于回过头，高兴地跟我说

马嘉祺：我和乔乔生了个女儿，名字叫笑笑，她真的好可爱好漂亮，像她妈妈。等下次有机会，我领你见见她

马嘉祺：对了，安医生你知道怎么做清蒸鲈鱼最好吃吗？乔乔最喜欢吃鱼了，我晚上要自己给她做鱼吃……

安倾染好啊，有空我教你蒸鱼

#安倾染：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和乔念是怎么认识的呀？我很好奇噢

只有知道他和她之间发生的真实故事，我才能找到突破口，才能慢慢了解，为什么？

为什么在现实中，马嘉祺既不是乔念的男朋友，也不是她的丈夫，还是会有那么巨大的遗憾，甚至足以摧毁他一个成年男人所有的意志，让他悲痛到发疯，痛苦到入了魔

可我今天依旧是没有任何收获

马嘉祺跟我说的还是他幻想当中的故事，乔念从8.9米高的三楼摔下来，失忆了，他终于等到她醒来，欣喜若狂………

小曦：安主任！401病房那个精神分裂症患者企图自残！您赶紧过去看看吧！！

助理火急火燎地敲门进来，我只好看了一眼又继续低头写起了字的马嘉祺，悄悄起了身

马嘉祺：安医生我不跟你说了，笑笑哭了，我得去抱她了，再见

#安倾染：好，再见

或许，我该给马嘉祺安排一场催眠了

通过引导他想象中的“乔念”说的话或者做的事，鼓励他坚强面对，慢慢引导他走出来，这样是不是会有效果呢？

还有，马嘉祺和乔念之间的真实关系是什么？他爱她吗？

他和她之间发生过怎样刻骨铭心的故事，才会导致他在她死后如此悲痛欲绝、痛不欲生？

虽然……这样的离开实在是太过惨烈，连我们都无法接受

张真源：小染，我建议你可以去找马嘉祺的其他家人朋友了解一下更多的情况，比如那天陪他到梧州的严先生、丁先生、宋先生等人

张真源：当然，前提条件是他们愿意讲述

安倾染好，我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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