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集八:咸味糖果1

宋亚轩生物钟很奇怪，总是跟天亮时间撞上，天亮得早，他起得也早。五点过半不久他便睁开了双眼，挪下床把窗户开大些，努力让风灌进来，给予他几分清醒。

街上卖早点的铺子已经开张，蒸笼中的包子蹭蹭往上直窜热气，油锅里的泡泡咕嘟咕嘟鼓起来，又迅速瘪下去。晚幸是座老城，且城如其名。其发展的脚步磨蹭又吞吐，总跟不上时代，世代在城里生活的人们，幸福总是来得晚一些。市里道路偏窄，机动车少，人们大多骑车步行。街巷扭来扭去，亚轩的家在离市中心较远的地方，路转上了好几个弯。

房间下一层是家里开的糖果店。宋亚轩将糖锅反复冲洗几遍，倒入配料，熬制新的糖浆。之后他走出厨房来到店内，把三天前剩下的糖果分次倒近“隔日区”的罐子里。这个区域的糖果通常不太好卖，时间再过得久一点，他就会把糖堆起来，一个一个剥开糖纸，而后把糖一股脑儿塞进自己嘴巴里。各种味道混合在一起，含得快化一圈的时候，嘎吱嘎吱嚼碎。

宋亚轩五岁时父母离了婚，母亲日夜操劳经营糖果店，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十二岁那年，母亲病倒了，他便担起了支撑家庭的重任，接管了家里的糖果店。小店装修很简陋，店内却被他打理得干干净净，生意谈不上多好，也不太差。

他卷起小店内帘的时候，看见一辆崭新的自行车停在门口。银白色的车体太漂亮了，至于他足足盯了三秒后才注意到骑车的人。

男孩麦色皮肤，穿着宽松的印花T恤，牛仔裤两边裤腿的膝盖处一上一下各破了一个大洞，像是自己无脑追赶潮流用剪刀剪开的。他很瘦，风吹过时衣服顺着身体的轮廓贴着他游走，裤子上被剪开的洞可以探清楚他两条杆子一样的腿。

他压着刹车，脚尖轻点着地，笑着问

他：“同学，你知道这里到市中学怎么走吗，我骑错路了，又刚来晚幸，对这一带环境很不熟悉。”

宋亚轩在脑内理清楚路线，之后便详细地告诉了他。男生点头感谢，拍了拍自行车后座，露出一个自信的微笑：“你怎么去上学，要不要我载你一程？”

宋亚轩闻言面色一沉，含糊道：“不用了，我走路去。”他多羡慕呀，他们可以背上自己的书包踏进校门，他却什么也没有，只有不会说话的糖果店陪他。

男孩皱皱鼻子，丝毫没感觉自己戳到了对方的痛处：“妈妈说小孩子逃课不好。”

他拍了拍宋亚轩的肩膀：“来，乖乖拿了书包上车，哥载你。”

宋亚轩讨厌眼前这个人的热情，逼他讲自己最不愿意提起的事。最关键的是，他们根本不认识。

他没接话，转身进了店。男孩可能猜到了什么，竟然停了车，跟着他走，最终在店门口停下脚步。他抬头看了看墙上边挂着的“星星糖果店”，问：“现在还有糖卖吗？”

“没有。”宋亚轩头也不抬。时间太早了，他还没整理好呢，糖果过一天总是要分类的，新的也还没做好。

刘耀文像没听见似的进了店，在架子前挑选起来：“明明还有这么多。”

宋亚轩翻了个白眼。

“哎，”男孩捣鼓着架子上的糖罐，“你叫什么？”

“这里不是今天现做的糖。”他答不对题。

或许是没有先介绍自己的行为，让对方觉得失礼，他立马回复：“我叫刘耀文，今年六年级，你看起来比我小，可以叫我声文哥。”

得知对方果然比自己小，宋亚轩立刻把方才对方不懂察言观色这一让自己生气的缺点归根于小屁孩不懂事，不与之置气。

他没理他，继续整理着昨天剩下的糖。一举一动都矜持得不动声色，带着捉摸不透的距离感。

刘耀文终于识趣，没有继续扯那些七七八八有的没的，挑选糖的眼珠子打了个转，目光落在墙上贴的几张奖状。

「宋亚轩同学荣获市小学“三好学生”」「宋亚轩同学荣获校“小小歌手”一等奖」「宋亚轩小朋友获得“乐于助人小天使”称号」

奖状大概过了有了几年，纸褪了色，不太新。几个奖项名字滑稽又可爱，刘耀文“科科科”笑出了声。

宋亚轩面红耳赤，上前把墙上几张奖状用身子挡着，企图挡得严实。“你再不去上课就要迟到了。”宋亚轩皱眉。

刘耀文低头看了一眼表：“不急，不是还有你嘛。”

“我已经上初中了。”如果自己正常读书的话，这时候的确已经上初中了。

刘耀文表情一滞，显然是对得知对方是自己哥哥这件事感到震惊。他歪了歪嘴角，挠头道：“没事，既然我说了要带你，就会带你去。”

宋亚轩被这个一根筋的蠢货惹得又烦又气，想直接让他滚蛋，又不好发作，只好忍着把无名火压回去。

“我已经不读书了。”他只好实话实说，为了让刘耀文快点离开。

“啊？为什么啊，我们接受的不是义务教育吗？”刘耀文眼睛瞪得贼圆溜，眼里写满了不可思议。

“妈妈身体不好，我要照顾他，要看店。”

“那你爸爸呢，他不管你们吗？”

他到底要怎么样啊！宋亚轩停止了手中整理糖果的动作，把糖罐往柜台上一放，发出一声闷响。刘耀文立刻噤声，宋亚轩这样的举动，是个傻子都会明白对方生气了。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刺刺地痛。

“没关系···我··我可以教你啊！我是小天才，而且现在已经在预习初中的内容了！”刘耀文面对沉着脸的宋亚轩手足无措，他意识到自己应该道歉，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他实在不好意思。

刘耀文往自己身上乱摸一阵，掏出几张零散的纸币，放在店里的柜台上，随便往一个糖罐里抓了一把糖就脚底抹油似的开溜了。他蹬自行车的时候脸很红，大口喘着气，心跳的很快。

“对不起啊！”他最后还是道歉了，声音随着他向前骑行带出来的风，揉碎在了嘈杂的街道。

宋亚轩抿嘴，偏头数了数柜台上的纸币。刘耀文给多了很多钱，因为他刚刚那一把并没有抓走很多糖，而且还是从打折的罐子里抓的。他自顾自地找了钱，把找好的钱放在了一个空铁盒里，收进抽屉。心想如果刘耀文来了再还给他，虽然自己不愿意再见到他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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