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好的朋友在高二那年迷上同人创作,顶花带刺的大好男儿在她笔下纷纷化作苦情剧演员,拥有柔软的身体脆弱的心以及会流泪的眼睛。她在周六召开同人创作的读书会,一片祥和中,大家朗诵自己的作品并交换感言。
几次简单的交流后,她们不再满足于普通的爱情故事,开始使用一些职业变动,家族命运和肢体残疾来增加人物魅力。所有职业里,男公关往往能引发她们的热烈讨论和桃色幻想,但每逢此刻我都会尴尬回头望向远山,在所有人的思想碰撞之中体会片刻的孤独。
因为我爸真的是男公关。
我爸做男公关的化名叫丁程鑫,本名丁程鑫。没人知道他煞有其事地颠倒自己名字是出于什么目的,不过由此可见,我爸比较擅长做的一种事叫做把谜底摆在谜面上,换句话说就是煞有其事地做无用功。
得益于一张好皮,我爸头几年的职业生涯很顺利。无奈在一次钢丝球事件中,因为抵死不从,被剥夺了留在具有男公关体制之称的事业单位,成为了个体户男公关。
那时候起,我家就由盛转衰,从大平层搬到了现在这个五十平的小公寓,我也因此痛失胡吃海喝的奢靡生活,转去老小区过清淡日子了。新家的客厅只有一个过道宽,我爸要站在客厅做饭,我就只能斜着身子走进去厕所。爸领着我来这儿的第一天,我站在我新家门口,被楼梯里的阴湿味道吓得打算扭头就跑,丁程鑫扯着我的领子把我往回拉,以大膀子之力把我钉在原处,“宝宝,新家很漂亮,对吧?”
不同于普遍的男公关想象,我爸的性格却并不drama,更不会成为自己女儿的闺中密友。早年间我对于丁程鑫在做什么一直很模糊,只知道他没有双休,我上学的时候他在睡觉,我要睡觉了他公孔雀状出门,然后以一副被榨干的面孔回来,开启又一天的循环。
直到有天我回家拿作业,我爸穿着条五分宽松裤和我迎面撞上。
我爸大叫起来,“你现在回来干嘛?”
我飞速看了眼他床上多出来的女人,随即把眼神瞟回来,“作业忘拿了。”
我爸有点恼羞成怒地反问,“就非得现在拿?”
“我老师说没带就是没做。”
“那你做了?”
“我回来抄。”
“……”丁程鑫估计有点后悔反应那么大,开始挽救自己的形象,他点点头,“哦,那你拿完赶紧上课去。”
他故作平静地给自己倒了杯水,颠三倒四地进了房门。就在他关上门的那瞬间,我听见水洒在地上的声音。
一个人从事风俗业,首先要学会厚脸皮。但非常不幸,我爸爸做了十五年的男公关,依然是典型儒教男。
和所有儒教男一样,定期往我银行卡里打钱,在我发育后保持距离,我们的衣服分用两个洗衣机,原本就不宽敞的阳台更加狭隘。我和我爸不算亲近,他没有双休,自然也没有时间陪我,偶尔会大发善心地给我点钱让我自己一边玩去。
我爸履行赡养的义务,我给予我爸早生早育的惩罚,我俩住一起不过因为我刚好投胎成了他女儿。出于这点自觉,我其实不怎么管他的私生活,他有钱供我读书就行。
说来凄惨的是,我一直觉得丁程鑫其实挺聪明的,只不过他那点聪明不足以支撑他对于自己聪明的想象,以至于他一觉得自己聪明就得遭殃。
在我印象中,我爸几次都要峰回路转重回人生巅峰,但每当幸福敲门之际,转折都会先一步来临。当时我家来过一位富丽堂皇的漂亮阿姨,我叫她小朴阿姨,是当地财阀的千金,说什么都要和我爸在一起,我爸自是认为万事妥当,就差把户口迁到她家去了。最后小朴阿姨嫁给了另一个男公关,留下经典感言,“程鑫欧巴,你没了我还活得下去,但允植他……”
再后来,被同样做酒水生意的秀珍阿姨骗感情……被异装癖的崔叔叔骗钱……被大笔赊账的假富婆骗钱又骗感情……
我爸赚女人的钱收获颇丰,还没拿到手又被女人骗钱,赚的没赔的多。他在阳台上抽烟,我终于忍不住劝告他,别想着捞女人的钱了,你玩不过她们的。
我爸打肿脸充胖子,大笑说道,“我也没想和她们玩儿!等着吧,你爸会找到新事业的。”
可能我说的话刺激到他了,我爸开始重新规划消费者版图,往其中扩张了一些男性用户。然而赚男人钱比赚女人的钱更难,我爸连女性消费者都摆不平,更别提骗男人的钱了。终于我爸认清了自己的命运,放弃了这条赚钱的野路子,安安稳稳赚点酒水钱算了。
那是段比较太平的时间,恰好赶上期中,我爸百忙之中抽空参加了我的家长会。由于百分之八十的三十代男性都逐渐向谐星靠拢,我爸一登场,几个妈妈暗自拿出口红开始补妆,把家长会开得像签售会。
我爸的自尊心得到极大满足,隔三差五在学校门口卖弄风骚,靠吸收三十代女人的目光来延续精气,美其名曰实践潜在消费群体的营销策略。他站在人群中冲我招手,“书包重吗?我来拎吧。”
被富婆看,属于被消费。但被女家长看,是纯粹的崇拜。更别说我爸在同生代男人的对比之下产生了巨大的美。我爸逐渐爱上这项消遣,自在享受着四周飘过来的眼神,直到在校门口看到我男朋友送我回家。
我爸笑得没有任何异常,只是回家路上就忍不住点评一番,“不到一米七五吧?”
“一米七六。”我答。
丁程鑫笑到露出上牙,“裸高一米七二的那种一米七六?”
他又说,“看着不是很有出息。”
“还好吧,年级前三十了。”我回击。
“也不是很懂礼貌。”丁程鑫领域展开,露出模式化笑容。
我忍无可忍,拿话噎他,“哪个家长还管小孩谈恋爱,土不土啊!”
丁程鑫露出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我随即意识到说这话让他受伤了,就在我准备补救之际,丁程鑫颇为甜美地看着我,“不要这样和爸爸讲话。”
那个礼拜开始,丁程鑫转到我银行卡里的钱,精准地控制在了刚好够我吃一日三餐,但没有丝毫余裕的数值上。我有骨气地没向他服软,只是对着周末卡里留下的五韩元咬牙切齿。
丁程鑫总欺负我,表面上是单亲爸爸苦苦支撑起一个家,事实上我从小就垫着脚给他从衣柜里折衣服了。
我爸躺在床上鼓励,“真棒啊真棒,爸爸都做不了这个呢。宝宝太厉害了。”
就这么做了多年的童工,直到有一天我福至心灵,忽然悟得这是一种潜在的言语诈骗,我自此觉醒,开始了和丁程鑫的长线斗争。
我和我爸冷战,属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我爸在深夜大肆消费炸鸡和生蚝,当着我的面端走外卖。我在他隔壁给男朋友打长途电话,演得郎有情妾有意。一周后我听见自己声音就想吐,丁程鑫在高油烟的进食之下肿成猪头一只,被新主顾指出还恬不知耻地辩解,“阿尼~没有胖呢~喝水喝太多啦~”
丁程鑫为数不多的优点是羞耻心很容易转化为上进心,被戳中事实后即刻停止了报复行为,转而为男公关事业奋斗。健身、减肥、跑业务,几天不回家。有天晚上我突然接到丁程鑫的电话,但声音不是他的,稀里糊涂不知道说些什么东西。
“请问您是A小姐吗?”
是个男人。
“你找错人了。”
“啊?请问您真的不是A丫头片子小姐吗?”
“但是机主存了你的号码,你应该是叫A丫头片子没错呀?”
我打断他的话,“这手机怎么在你手上?”
“哦,是这样的,这位先生喝醉在路上动不了了。你方便的话要不然把他带走?那个,我们在……”
我冷笑,“不方便,你让他死路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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