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

你呢，言软，你得了口红病，应该很快会治好吧。病友问我，他有类女病，天生的，专家鉴定他的五官更偏向女性，他被送进疗养院治疗，每天服用药物。

答案显而易见，我根本没得口红病，我杀过人，偷过钱，大家都叫我好孩子，专家鉴定我是善良的好孩子——通过数据判断，比如我的家庭资产，我的家庭幸福指数，我的父母感情指数，我的学业成绩，我的外貌鉴定，综合判断我——是个好孩子。

我的罪行都被坏孩子背负，所以，你懂我的意思吗，我并不喜欢涂口红，我只是喜欢寻刺激，口红的触感，像巧克力，似乎能在嘴上融化，好像巧克力夹心掰开里面是红酒，或许我也会穿裙子，也会打耳洞，但我还没来得及做那些。涂口红，偷钱，栽赃给别人，杀人，都是一样的感觉，让我幸福、让我快乐、让我飘飘然。

我和程鑫不一样，程鑫爱上的东西被法律禁止，我不过是爱上被法律禁止的东西。

*

吃饭在食堂，伙食固定，一碗米饭，一碗青菜，一碗肉，一碗药，有和我同批入院的人吃完药疯了，被抓走了，那药吃下去有很强的副作用，感觉身体会变疲软，脑袋会不灵光，人吃了药更像僵尸，好吓人啊。

程鑫坐在我一边吃饭，他对我还不错，他其实对谁都很好，只不过对我格外的好，他好像很喜欢我，我可以理解。他会说，我帮你把药吃了吧，那药对我没什么感觉。

那真是太好了啊，我的药近乎都被他吃掉，他似乎没有什么副作用，吃完药，继续露出很幸福的笑容，病入膏肓，啊啊啊，病入膏肓的程鑫。

今天中午我们提前在食堂坐好等待饭菜派送，没想到先发放到面前的是一张纸，上面有打印好的童话故事。

白雪公主，啊，堂姐小时候经常读给自己听，很无聊的故事。

我很随意地扫了一眼白雪公主的故事，最下面有一行字和几个选项。

[你是故事中的谁？（）

A.国王

B.王后

C.白雪公主

D.小矮人

E.王子

]

这是什么问题？好弱智，我是故事中的谁，我当然谁都不是，我是言软啊。

好无聊，可是医生说，必须填。

我想了一下，愚昧的国王？恶毒的王后？可怜的公主？小矮人？啊，我可不是小矮人，又矮又丑在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是罪过，要被打成坏孩子的呀。

入疗养院前，我从来都是好孩子，那我只好选王子了——在这个故事里占比不大，像幻影，像鬼魂，像蓄谋已久的阴谋，这样一个人。亲爱的王子，还能吻公主的嘴唇。

我填了E，医生收表的时候我看见程鑫选的C。

饭菜发放的时候要鞠躬，医生要吻我们的头顶，像传教士一样，我想院长大概以为他是这里的上帝，每天搞那么多虚头巴脑的事情，连疗养院的装修都是暖白色，他以为这里是天堂吗。

我照例把药偷偷在桌子下递给程鑫，他伸出手接过药丸。

程鑫把药吞掉，像吞嚼成糊状的饭菜一样简单。

他为什么总是那么幸福。这让我有些讨厌他。

程鑫照旧先吃肉，放在嘴里嚼，啊，真适合做吃播。

我挑起一块油渍渍的肉块，煎成棕色，撒上调料，让人吃不出原本的味道，入嘴，先是被调料味侵占，再涌上可怖腻口的油腥味，好难吃，总是这么难吃。

我探过头去，问程鑫：你知道这是什么肉吗？

程鑫似乎没想过这个问题，我自顾自回答：吃起来，不像羊肉，也不是牛肉，更不是什么猪肉吧。

程鑫说，你想说什么。

我微笑：这几天晚上你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程鑫去吃菜：没有啊。

我继续说：3号床，17号床，57号床都没人了，你没注意吗？

我说：你猜猜我们吃的是不是他们的肉。

程鑫忽然把那块肉吐出来，怒视我，想再夹一块，吃不下去了，口感奇怪的肉，会是什么肉，他开始干呕。

终于没有那种幸福的表情了，我可以幸福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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