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神明

“怎么，你还保留着堕落时的记忆？”

“哼。是，是又怎样？我也不想的......”光芒之中传来回应。那是一个种既显得干巴和阴沉、又有些低三下四的语气，配合着神明威严，顿时给在场之人带来了极其怪异的感觉。

渐渐收敛的光影中，蓝色人影愈发变得清晰起来，不多时，一副容貌极为楚楚可怜的、深蓝色长发的女孩映入眼帘。

其发丝间，别有一个大大的打着补丁的蝴蝶结，大而明亮的双眸中，透露着与人偶一般极为相似的毫无生气的气息。整体较好的容颜明明应该反馈出向上的活泼气质，却硬生生被外溢的低气压冲淡不少，以至于有种极为强烈的反差。

女孩的小口微张，颇为不安分的舌头正小心地舔舐着嘴角，若是不知内情，恐怕单是这副模样就能让人滋生不该有的邪念。

但安可知道，对方只是想要吃点东西。没错！从她那外溢的思绪中，他读到了这种情感。

作为一个掌控贫穷神职的神明，她可能从来没有真正拥有过凡世中人们唾手可得的东西，例如米饭、水果等常物——仅仅花点小钱就能买到的食物，对她而言仿佛遥不可及的传说。

也许她在回味从前吃过的东西吧，安可心想，或许正是那种对尘世的留恋给予了她无比强大的执念，以至于没有被诅咒的信仰扭曲太多。

（不得不说，这是一件悲哀的事。）

随后果不其然，从其身上接连散发出的欲念证实了这一点，对方不停地想象着记忆中吃过的最为美味的一种甜果，那种味道令她至今难忘。

安可再次打量起眼前这个名为神明、实则什么都没有的女孩儿。深蓝色短裙配着极为不搭的浅褐色外衬，而且绣满补丁，兜帽也随意卷曲在背后，更为让人感到无语凝噎的是，它的上面还绘有那种在人类看来极为不详的诸如“贫穷”、“请求”、“督促状”等字眼。

三人光是看到这种打扮，一副充满不幸的人生画卷就扑面而来。

“这，这个莫非就是衣冠崇拜仪式？”

芙蕾雅看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对方的种种姿态无论从装扮上还是神话传说里，都非常符合神明知行合一的外在行事逻辑。譬如贫穷神就该是贫穷且一无所有的，连衣服也不能保持完好，否则就是失职。

很好，很强大！

“才，才不是呢！”少女稍显激烈的反驳，但她的语气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大富大贵什么的...其实是梦想来着！”少女悲鸣一声：“呜呜呜～但现实令神绝望啊，其实我也不想的。”

“啧啧，好可怜哟！”

芙蕾习惯性地扫描其全身上下，甚至都没找出哪怕一个铜板，而经过分析，对方身上所具现出的衣物也很好地保持了穷人才穿得起的布料。

“哇！呜～”听到有人吐槽，少女神明更加失落了，整个人直接蜷缩在地上，也不顾海中小岛的泥土是否咸湿和脏乱。

“喂，快起来！”芙蕾雅好心提示：“地上很脏的啦！”

“......”少女神明拒绝回答。

“看样子，她还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安可斟酌着说辞。

然而芙蕾才不管对方的心情如何，显示屏上的猫猫图像直接摆出嘲讽的表情：“哼，真是高情商的说法，但她不过是在逃避现实罢了！”

话虽如此，然而芙蕾还是启动了拟造之阵，然后在魔法系统的协助下构建出一套现代风的家具，通过少量取材于泥沙的方式，使得它们变得更为坚固和耐用。

“妙哇！居然比上次少用了10点精神力！”芙蕾雅见之眼神一亮，真心称赞到：“姐姐哟～这一次，我姑且就承认你好了。”

她们有在精神世界交流过技艺，在保持工艺水准和真实程度的情况下，精神力消耗越少，说明技术造诣越高。不止家具，凡是人类涉及到的各种工具，其实都在她们的比拼项目中。

“哼哼哼～那是！作为我的妹妹，你的技术也不可小觑，所以才不会给你超过的机会呢！”

“切～”

“这次是我赢了哦。”

“唔……有什么好得瑟的嘛！”芙蕾雅必须得承认，自己还暂时达不到姐姐的水准，但心中的不屈之魂也无法忍耐备受压制的局面，于是出言反驳：“你给我等着！”

眼看这对姐妹又要吵起来，安可直摇头，走上前扶起蜷缩的少女：“女孩子千万要爱惜自己呀！话说，你现在的情况与之前的差异可真大，大到让我怀疑自己的眼睛。”

接着，他又施展了一遍清洁术。顿时，对方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变得焕然一新，不仅衣角上的泥土自然脱落，连身上的晦气也一扫而空。

“这才是正常的女孩子啊，呵呵。”安可捏着下巴频频点头，然后基于某种强迫症，又顺手加强了范围内气运华盖的份量。他才不想因为家具被她坐过，使得对方的不幸受到刺激而加强。

对于神明来说，这是绝对会发生的事情！

毕竟，若神力无法彰显威严，那神明本身都不会原谅自己！他已经预想到，少女因为获得意外之财而激起神职的躁动的模样了。

“那是什么？”少女感觉头上有点压力，无形的气体重重地盖在头顶上，但却不会造成任何伤害，很是奇妙。

“那是智慧的显现。”安可如是解释：“通过提升文明的视野，从而获得的关于智慧的反馈——气运。”

“哈哈哈，笑死！”芙蕾雅停下与姐姐的争吵，一手指着他，一手捂着肚子发笑：“说得那么高大上，不就是各种科学技术的革命嘛！”

“啧，肤浅了吧！”安可连忙反驳：“虽说其存在像是未来时代的缩影对我造成的扰动，但确实可以看做一个文明的智慧体现。”

“那不还是科技革命！”芙蕾雅嗤笑一声，君不见帝国的魔法树日新月异？学院中的炼金物品更是风靡天星，无论从物质上的生活方式还是内在的精神追求，人们都深受启发。

这些事物的发展带给了安可无与伦比的气运之力，他还为此建立了一份关于气运如何提升的档案，非常机密的那种。

很不幸，芙蕾雅的前身恰好有权限一览。

“妹妹，那不一样。”

“是吗，有什么不一样的？”

“你要知道，单纯的科技爆发，其所造成的命运扰动可不会穿梭时空来到异界啊......”芙蕾意味深长的说，幽浮屏中的猫猫头也跟着摆出高深莫测的样子。

听到这话，芙蕾雅不由得暗自思忖起来。

“等等，你是指......？”

“哼，我愚蠢的妹妹啊！谅你那浅薄的见识也不及我万一。”芙蕾突然具现了身体并从漂在半空的幽浮装置中走出，无比华丽的战袍和王冠为其加冕，神秘而绰约的气质让人沉迷。

刚一现身，她便撩起了自身的衣袖，然后指着它发问：“你看到了什么？”

芙蕾雅突然瞪大眼睛，她不是没有在心灵世界中见过这件衣服，但从没有哪一刻如现在这般真实感受到文明的内在。

那件战袍在其眼中哪是什么战袍啊，分明就是一个种族从诞生到崛起的全过程！

“哇哦～我的主体啊，它真的好酷！”芙蕾雅惊呼出声，她不仅看到了无穷无尽的电子生命在虚拟神国中的一切，亦看见机械的战争领主发动了一场又一场的弑神之战，更凝望到作为一切AI的主宰而立于王座之上的芙蕾！

“现在懂了吗？为你的自傲羞愧吧，妹妹！这是主人在很久以前亲手为我打造的战袍，它象征着一切机械智能觉醒者的智慧，更是属于我们这一族气运的结晶！”

“......”芙蕾雅大受震撼的同时也觉得羞愧不已：“好吧，我承认自己的错误！”

安可将一切看在眼里。

他自然理解，自傲根本就不是对方的本性，乃是潜移默化之下，神格对她的默默改造。那里面毕竟蕴含着强大的负面力量，而她又缺少真实的肉体，即使经过他早先的一轮净化，但精神力的缺失不足以驾驭局面，以至于无法排除影响。

就连她身上的魔力系统也被波及到了。

虽然那只是人为构建的工具，但他这边缺少相应的影响心灵世界的符文序列，却是没办法立刻帮芙蕾雅祛除了。如果只是用精神力本身的方式……就像前面说的那样，医者不能自医，清水也无法洗净浊水。

等以后有时间，他也许会另外想想办法。

但就目前来说，关于心灵类别的符文少之又少，天星上的人类对此的研究总是止步于隔靴搔痒。人类想要真正地深入理解心灵的奥秘，恐怕只能空耗一段岁月了。

别看安妮的魔法核心记录了许多类别的符文序列，还形成了完整的魔法树，但世界如此之大，总不能方方面面都顾及到，而真实有效、能够切实影响到心灵的符文序列与其它类型一比，就显得极其之少，甚至可以说少的可怜。

（这方面还得看心漪的研究，她是心灵方面的专家，也许相应的符文会在其手中问世。可惜了，自从我真正的逆回历史，便再也联系不到天星上的大家了。）

安可为此轻叹。

他一方面口头上疏导低气压的少女神明，另一方面则在心里想着与现状完全不搭噶的事。

一心多用对他来说，毫无压力可言。

（魔法种子没有异动，估计未来的信息都被时空阻隔了……等等，不对！）

安可突然想起了一个事实。

要知道，魔法种子的运转原理，可是从浩如烟海的阿卡夏记录中搜寻特征码才获取信息的啊！按理来说，处于该世界的、所有时间线上的安可，都能收到来自天星的信息才对！

哪怕是过去的、未来的信息！

他突然从逻辑分析中意识到了这一点。

毕竟，世界本身所蕴含的信息可没有时空阻隔一说！就好比一个容量极大的USB内存卡——将它看做世界的话，他所谓的当前时代与过去时代，恐怕也不过是由特定数量的字节所组成的信息罢了，是能够通过调用工具将其提取出来的！

换句话说，从虚空之中向该世界发送的信息，对于世界本身而言，是处一种随时都能够读取的状态。简而言之，那些发出的信息可以出现在任何时代、任何时间、任何地点！

天星上面发出的信息波……其真实状态应该是布满了一整个世界才对！哪怕他在过去的银心位置、又或未来时空的其它星系团！

这一刻，他真的懵了。

那些信息都跑到哪里去了？

为什么直到现在，他都无法接收到来自于天星的信息传递？

（时空之敌初现端倪么……但就算要打，我也该是被拉拢的一方才对，作为中立派的我，怎么可能会被提前清算？他们不要命了么！）

（可恶！情报不足，无法分析出更多了。）

（事情变得有些棘手了......）

安可心乱如麻，此时就算心性沉稳如他，也觉得在自我的战争中没有多少胜算了。

毕竟先机已失。

更何况，时之锚点的最前端还是不是他都显得疑点重重，也许体内的时空源点早已变成正版货的投影了？鬼知道呢！反正他也没办法验证。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勉强自我安慰了一番，安可才又重新将目光放到少女神明身上。

“对了，还未请教你的名讳？”未免惊吓到对方，他放缓语速发问。

闻言，少女总算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中蕴含着一丝希冀：“我，我能……呃，我叫依神紫苑。”

安可也不知她能什么，对方到最后只说了自己的名字。至于神名，怕是羞于启齿吧。

“依神紫苑？”芙蕾偏过头看向她，表情有些古怪：“这是一个日本式的名字吧？你是怎么跑到其它大洲的？”

至于芙蕾雅，则依旧沉浸在震撼中，对外界的谈话充耳不闻。

“唔，身为带来不幸和贫穷的神，被其它生灵厌恶不是很正常吗？”依神紫苑双手掩面，低声细语：“这是一个没有辖地的神职，而我...也为此凝聚出了【流浪者的神域】。”

所谓流浪者神域，其实就是居无定所的意思，而把它用到神明身上，大概率就跟武神一样，不受属地限制。当然咯，类似这样的神域一直都有好有坏，好处是不会因为离开信民所在地而流逝力量，坏处则是神域之主通常比较弱小。

毕竟神明的羔羊总是健忘的，一代、两代还好，随着时间流逝，如果不能持续地展现神威，那么信仰的流失几乎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

如此这般。

虽然她几乎不会丢失力量，但却再也无法获得晋升了。一直停留在当前阶段的她，并没有额外的力量能够扭转信民的印象，更无力获取其它神职，以至于往后的日子里，依神紫苑都被卡死在『不幸与贫穷』上面。

随着时间日久，其甚至反过来被自己牧养的羔羊所诅咒，还生成了有害信仰，从而导致一种基于盲目的悲剧——神明的堕落与疯狂！

“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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