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鬼灭却(1)

雪仍旧在下。

周围除却呼啸的风声外，只能听到自己胸膛中越来越响亮的心跳声。泪水将视线模糊，顺着眼眶滑到脸颊上，再从下巴滴落到雪上，砸出几个深色的小水坑。寒风扑面而来，冻得人脸颊生红，只感觉到脸上的泪已被风干，僵住人所有的表情。

炭治郎只觉得这段路漫长得有些残忍，他的脚还在麻木地走着，脑袋里却是一片空白，心里的念头也只是向前。脚陷进雪地里的感觉并不是很好，甚至可以用糟糕来形容，他背上还背着个人，承担着这样的重量，快支撑不住的身体摇摇晃晃地挣扎着前行，在雪地里留下一深一浅的脚印，几乎就要倒下了。

“祢豆子，哥哥一定会救你的。”他如此喃喃自语，声音却几乎被这漫天风雪全部覆盖。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失去所珍视着的一切，当他循着路回来时，迎接他的不是冒着热气的饭菜和弟弟妹妹安心的笑靥，而是亲人横死家中的惨状——母亲和花子倚靠在墙壁上垂着头仿佛已经睡去，竹雄仰躺在地，茂卧着只将一只手伸出，他们都保持着死前的神情和动作。

而祢豆子则是维持护着六太的动作昏迷不醒。

在炭治郎不知还能怀揣何种心情伸出颤抖着的手去探他们的鼻息时，仅有祢豆子是活下来的。在那一刻他顾不得其他，背起妹妹后便往下山那边的路跑去。

山脚的镇子里就有大夫，只要将妹妹救醒，就能知道到底是谁袭击了他的家人。

呼出的热气在空中转瞬间化为白雾，周身的温度低到仿佛足够将骨髓凝结，炭治郎眨了眨湿润的眼，睫毛上的雪花便扑簌簌地落下来，背上的人此时却猛烈地挣扎，在他还未反应过来时就已经滚落到了雪地上。

“……祢豆子？”

眼前的女孩儿却自顾自发出小兽般的低吼，她快速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秀美的脸此时全无平和的表情，额上血管鼓起，圆形瞳孔张成捕食者特有的裂状，两颗尖尖的犬齿在此时露出，她扑向炭治郎的速度极快，一时间竟让他毫无反应，瞬间失去重心向后栽去，整个人倒在雪地中。

如若不是身体先大脑一步用斧柄拦住祢豆子，只怕他早就会被对方伤到。祢豆子的力气远比他想的要更大，又似是有用不完的气力一般一直在加大力度，饶是他也逐渐开始脱力。

“祢豆子，”他呼唤着妹妹的名字，努力挣扎着将她的理智唤回，“振作起来，不能变成那样的鬼啊……祢豆子！”

少女听到他的声音才逐渐找回了神智，她的眼神变得清明，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往下落，她一哭炭治郎便也跟着又红了眼眶，眼睛却干涩得再也流不出一滴泪来。

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觉得自己从家中长男的身份中脱出，可以不用顶着风雪默默流泪。家中出了那样的惨事，他其实也怕，但他依旧要背负着满身的愧疚和伤痛继续走下去，从前父亲早亡时他便是如此，如今兄妹二人相依为命，他又如何能不去撑起这个家呢？

还未等炭治郎享受片刻温情，视野突然快速捕捉到了一个一闪而过的人影。先是坚硬的刀柄犹如电影中的慢镜头那般落下，接着就一声不轻不重的钝响，他的祢豆子软软瘫下，要和雪花一同落到雪地上，被袭击她的那人搀扶了一把，就昏在了对方的怀里。

那人的发色浅淡，却比雪更深，分明是剔透的淡蓝，又像是融化的冰层，灰蓝色的眸并未含笑，视线蕴着武者的锐意和锋利，他就站在那里，周身气质和天地间的冰雪浑然一体。

“快放开祢豆子！”炭治郎呼吸都急促了几分，他紧张地握住手里的斧子，眼神中没有惧意。眼前此人衣着华贵，又持刀在手，刚才见到祢豆子扑过来试图攻击他的场景，只怕现在是特地前来要杀掉祢豆子。

“我想，你可能是误会了什么。”那人开口便是温润绮丽的声线，使人听了顿觉春风拂面，不免戒备消了大半，“我并未想过要杀这女孩儿，她现在虽为鬼类，但周身未沾染任何血腥气，许是刚被转化不久的无辜人类。”

“你匆匆忙忙带着她下山，应该是要寻大夫，可是寻常大夫也只能治普通人的病，是无法让你妹妹重新变回人类的。”

“她若醒着，必然会失控攻击其他人。她身上某些鬼化的特征太过明显，很快就会被人察觉到异样，到时候你又如何能护得住你的妹妹呢？”

“我……”炭治郎刚开口说第一句话，便被人打断了。

黑发剑士站在高高的树枝上，表情冰冷，自上而下地审视着他们，“绫华，话太多了。无需和他多做纠缠，取了鬼的首级便是。”

出场得真不是时候啊。见到炭治郎的表情再一次充满戒备，神里绫华在心里叹息，随后抬头看了一眼富冈义勇，“富冈，现在还不能杀了她。”

“你若不动手，那就由我来。”黑发剑士眉峰轻微一挑，竟是从那树上跃下，走到绫华身边，在经过他时转身，拔刀对准了他怀中人。

两人对峙时富冈义勇又兀地蹙眉，将刀收起后，忍不住朗声问道:“为何？”他实在想不明白今日之事，神里绫华为何要护着这只鬼。

“只是觉得，那女孩儿和其他的鬼不一样。”神里绫华垂眸浅笑，“你也是知道的，亲人的血肉对鬼而言是大补之物，营养价值很高。刚转化还很虚弱的鬼失控后会选择吃掉自己的亲人，他们虽然很弱，但总不可能会被一把斧子轻易阻拦住。”

“刚才看了很久，你不也非常清楚这一点吗？”只有这个女孩子，是特殊的。

“天真。”富冈义勇眉间折痕更深，“这不代表她不会去吃其他人。”

“但你，分明是已经有些动摇了吧。”神里绫华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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