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的十二个夏天4

第二天，唐莉佳直接包下一间练习室，左婧媛进去时差点以为自己回到了还在丝芭跳公演的生活。

唐莉佳拿起吉他，右手随便拨动了几根弦。

“要听什么？”

“你弹我唱吧，先说好，我好多年没唱歌了，可别笑我。”

唐莉佳眼睛一弯，笑道：“好。”

随即，左婧媛点的歌就令她笑不出来了。

她唱了很多年前唐莉佳唱给她的那首歌——《嚣张》

“你的一字一句犹如刀疤划心上”

“我的一举一动随你改变多荒唐”

“任你肆意玩弄，从未去想”

“是有多嚣张”

唱到尾声时，左婧媛破了音，她连忙向唐莉佳比暂停手势，自己坐在一旁笑个不停。

唐莉佳苦笑了一阵，原来当初那个染着一头金发双眼无神唱歌的女孩现在已经可以笑着唱嚣张了。

她难道已经释怀了吗？

左婧媛好容易止住笑意，说：“唐莉佳，给我唱首歌吧。”

唐莉佳立刻明白她的意思，回了她一首《那女孩对我说》

这年夏天，练习室的一个女人弹吉他，另一个人则小声的哼唱着，她们像从前那样，一起唱了很多很多歌。

从水星记到没有人不比我快乐，再从低烧到浮光。

正午时分，太阳到了最猛烈的时刻，左婧媛忽然起身在镜子旁边拎出一个框。

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唐莉佳霎时明白左婧媛要做什么了。

六年时间，左婧媛已经将很多歌舞忘掉大半，整首天使的圈套她都在跟着唐莉佳做，虽然不太标准但也看得过去。

跳了一会，左婧媛很快没了兴致，像小孩子一样和唐莉佳绕着框转圈，比谁先抓到谁。

最后她们笑得喘不上气地坐到地上，左婧媛看着镜中眼睛弯的像月牙的唐莉佳，心里冒出一个念头，好像这样离开也值了。

岁月似乎待唐莉佳格外宽容，三十出头的女人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八岁，脸上更是看不出任何岁月的痕迹。

奇怪的是已经过去六年，左婧媛的样貌却一点没变。

唐莉佳问：“你怎么一直是这副模样？”

左婧媛莞尔一笑，说：“死人的年龄是不会增长的。”

唐莉佳皱眉，似乎对左婧媛这样称呼自己不太满意。

“你算是左婧媛吗？”

“算，也不算吧，我只是她的一部分，或者说，是她的某段回忆、某种情绪分割出来的。”

唐莉佳听完后只是点点头，没做发言。

左婧媛不只从哪掏出个骰子，扔在唐莉佳面前说：“真心话，比谁点数大，来吗？”

“好。”

第一局出师不利，唐莉佳掷了五，左婧媛掷了三。

她不高兴的撇撇嘴，等待着唐莉佳的问题。

“为什么会被困在这里？”

左婧媛没料到，她居然会问这么正经的问题。

“我说过，是因为你。”左婧媛似笑非笑的瞥了眼唐莉佳，继续说：“有的人死后执念太深，不入轮回，所以他们被困在某个指定的地方，等着属于自己的执念解救他们。”

“而你，是我的执念。”她就像一名无辜的罪犯，因为年少时某一瞬的心动和不知名的遗憾，被困在林和西路，烂在回忆里。

其实唐莉佳多半也猜到左婧媛留在这的原因，但当听见她用最平淡的语气讲述着最深的心事，唐莉佳心中像被扎了根针。

左婧媛拿起骰子打破沉默，进入了下一局。

这局左婧媛还是掷了三，唐莉佳掷了四，略胜一筹。

左婧媛看清点数后丧气的躺在练习室的地板上，有气无力的说：“你问吧。”

唐莉佳想了想，问道：“纹身消失后，你会到哪去？”

“我怎么知道？你这不相当于在问人死了会去哪嘛。”左婧媛本想这么回答，但看见唐莉佳那倔强的神情，她还是改口了。

“投胎转世过下辈子呗，或者变成风和雨，总之再也不会见到你。”

唐莉佳轻笑了声，说：“就这么讨厌我？”

左婧媛笑而不语，投骰子开启第三轮。

这次左婧媛总算胜了唐莉佳一回，唐莉佳见她正思考着，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唐莉佳，当明星很忙吧，不然为什么六年也不来看我一次？”

这个问题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唐莉佳怔了怔，她偶然瞥见镜中措不及防的自己，一时间说不出话。

她这些年所有作为人气偶像的高情商和口才，如今在左婧媛面前，通通不管用了。

良久，左婧媛闭上眼，缓缓开口道：“菲菲和倩倩每年都会来看我，袁一琦也会特意从上海过来，哪怕是以前最不熟悉的成员，偶尔想起也会带只花来看看。”

唐莉佳哑言，她好像回到了六年前，自己抱着一只猫蹲在门口，泪水糊了双眼，难受的站不起身。

“唐莉佳，只有你一次也没来过，我在林和西路一个人过了六个夏天。”

“我真是，恨透你了。”左婧媛说到最后苦笑了一声。

唐莉佳伸手拿起骰子，说：“还来吗？”

面对这种逃避行为，左婧媛只是选择点头默认。

第四轮，左婧媛掷的点数依然比唐莉佳大。

唐莉佳窒息的想，她这次会问什么？

左婧媛问，想起以前的时候，你会遗憾吗？

回忆是无可避免的，可能你只是读了一本书、走过一条路、看过一次雪，就会偶然的回想起，这书是某个人过去推荐的，这路是和某个人一起走过的，这雪是从前和某个人约定的。

很多东西，等你遗憾的时候，才发现失去了。

而唐莉佳想起这些的时候，充其量也只能问一句，怎么就散了呢？

左婧媛睁开眼，以为她又要逃避问题。

这次唐莉佳却开口了，她说，会的。

她会想起过去的很多，然后再很遗憾很遗憾的想，这人当初是我心里的第一好。

离开练习室时，林和西路的风又吹起来了。

唐莉佳望向左婧媛逆光的背影，没来由的问了自己一个问题，怎样才算喜欢呢？

是未成名以前拉着她去练舞，是在大风中揽她入怀，是只想对她好。

哪种才算唐莉佳对左婧媛的喜欢呢？或者说，左婧媛对唐莉佳的喜欢又是哪种？

广州的第十二个夏天，林和西路的大风中。

是一颗心脏为另一颗心脏的跳动。

是一个灵魂对另一个灵魂的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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