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争端 卡门视角

我只是静静地站在街角，拉紧拉链，双手插兜，立起兜帽，掩盖红发。我抬头看向摇摇欲坠的金乌，听着世间的一切喧嚣，如同潮水，纷纷扰扰地挤过身边。

人群在恐慌中纷纷逃出购物中心，一队武装警察逆流而上地冲进去。我伫立在路边，单手操作着手机，如同一个毫无知觉的路障，任凭人们撞来撞去，从我身边绕路穿行。

过了几十秒后，我终于在跑出购物大楼的人海中，一眼锁定了那个戴着鸭舌帽、穿着蓝色夹克衫的紫黑短双马尾少女，玛丽娜。

当然，她也一眼就瞄准了我，马上往右侧脱离涌动的人潮，径直冲向我，怒气冲冲。

她板着脸，勾着腰，抡起拳头，二话不说，上来就给了我一拳。

我知道她正在气头上，干脆丝毫不躲闪，用脸正面接下这一拳，不过普通女子高中生的一拳于我而言不痛不痒，只是重重地打在了我的心巴上。

“你在干什么？！”

玛丽娜怒吼着，这声音在人群中会被迅速淹没，却在我的脑海里震耳欲聋。

抱歉，玛丽娜，请原谅我的我行我素。我这个风流的侠盗，已经麻木地习惯了隐藏秘密，保留对周围一切人的部分信任。我知道这样的计划你一定不会同意，所以我选择对你隐瞒，只乞求你能理解。

“嘘，别打草惊蛇。”

我将她搂在怀中，抿住她的小嘴，带着她远离人群，走近暗巷。但这一次，她拼了命地反抗，甚至用牙齿咬了我的右手，挣脱开来，然后扇开我试图牵她的左手，双手抱胸，黑着脸跟着我一起走。

“抱歉，玛丽娜，我该跟你说一声的，对不起。”

我低着头，不知道如何摆弄神情。多年的漂泊不定，踽踽独行，我似乎已经不知道如何刻意地煽情。擅长易容的我可以轻易地冒充一切斯文败类，却从未体验过清泪涕零。平凡的生活、情愫、人际关系，反倒是我最稀缺的东西。

“抱歉，玛丽娜，请原谅我不擅长表达。”

她也低着头，步伐沉重缓慢，似乎同样有难以言说的心事。

“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还要入侵显示屏，发布恐吓？”

她果然看出来了……国际恶联不会做这种明目张胆进行恐吓和预告的行为，这样只会让有关当局加强对盗窃对象的防护。

“你知道原因吧。”

“没错，我知道，我想听你解释。”

她没好气地扭头，保持着这份强硬，丝毫不愿意妥协。

“好吧，”

与前几次不同，这一次，我根本没有心思炫耀我的神机妙算，反倒像是撒了谎的妹妹向遭到背叛的姐姐作口头检讨，说着，也只是愈发低落。

“首先，如果我跟往常一样，提前现身的话，就能引起巴黎警方的重视，这瓶忘忧之香连同克洛伊就能被保护起来，让希娜盗窃的难度加大，这样反倒方便我抓她。其次，只要我以这种方式现身，希娜也就知道今天晚上我肯定会来这里盗窃，这样能让她更加放心地执行原来的计划。再次，如果有警方可以利用的话，抓捕她的速度也许更快一些，我也就能尽快赶回来支援你们。”

没错，这一切都是在我的计划之内的。如果是我单独行动的话，没有任何弊病。

但，问题就在，我再一次，向玛丽娜隐瞒了计划的秘密，再一次让计划超出了她的预期。相反，我已经拆穿了她的好些秘密，也许是因为过于强势，我完全没有考虑到，我随手调查来的情报，是她拼尽全力隐藏了快一年的秘密。我用心解密的代价，原来竟是心之决堤。

“既然这样的话，好吧，我能理解。”

玛丽娜冲我笑笑，但我能看出来，这微笑有些不自然，带着苦涩，看起来像是无奈的安慰。

“真的对不起，玛丽娜，下次，我会把我所想的计划都告诉你。”

“没什么，我只是担心你，觉得你这样，会不会……很累？”

确实累啊，但是这是值得的。我想了想，没有说出这话，只是将身体再次向她靠近，伸出左手，触碰她右手的指尖，她弹跳着右指，拨动我的手背，轻快地响应，就像两只云雀互相撩拨羽毛。

“也许是我太冲动了，卡门。可能是因为跟莱拉和蔻伊发生过的事情，我害怕，也厌恶被背叛和被欺骗的感觉。所以我所知道的奇幻能量的秘密，我也不会告诉我的朋友们，无论面对她们时是超级英雄还是普通人。我可能跟你一样，在涉及这方面的问题时谎话连篇、全力隐瞒，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不允许自己被欺骗。”

我握紧了她的手，她也死死抓住，发力，绝不放开。

“唉，信赖是这个世界上比钻石还珍贵的东西。也许我们不过都希望从彼此身上找到这份信赖吧，只是，我太随心所欲，根本没有正视这份信赖，依旧我行我素地玩着各种计俩，无差别地隐瞒自己的计划，恰好你太重视这份信赖，一旦被辜负却又想力挽狂澜。”

我转过头，跟她对视，那一刻我竟然害怕得颤抖，但交叠握紧的手告诉我不要游离眼神，如果真的能信赖一个人，就正式她的双眸，不要躲避她刺向世界的光芒。

伴随着双眸交织，心中的暖意也会重新燃起，嘴唇上的气息下弥漫炽热，眉宇弯如新月，点缀前路的明朗。只要真心去面对分歧，再大的波澜也会平息，再激烈的矛盾也会释然开怀。

“对不起，卡门。”

“抱歉，玛丽娜。”

我们同时绽开微笑，呼应着点头，抬起头，迎面乘风，继续一路向前。

当然，从开始到现在，都在往玛丽娜的学校方向走。

“原谅我了吗，玛丽娜？”

“谈什么原谅不原谅啊，闺蜜之间有点小别扭不很正常吗？我和阿雅也反目成仇过呢。”

“那你还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问这个干什么……好吧，你还隐瞒了什么没有告诉我的，关于今天的计划？”

“那个，如果有的话，我可以选择不说吗？”

“也罢，我相信卡门你总有办法的。”

“不过，如果计划有什么变动，我一定会告诉你的。”

“无所谓啦，我们接下来直接回学校吗？”

“对，我上午跟你请了一天的假，但是那个身份是我伪造的，迟早会露馅，你打算怎么解释？”

在“打情骂俏”的风波过去后，我开始和她认真讨论后续的计划。

“我想象……就说我被神偷卡门绑架了然后找机会逃跑了？”

“不行。”

我用手指弹了下她的脑门。

“不能坏我的风评。”

“对了，我们的行踪应该附近的监控都能查到吧？”

“并不，你不要低估我的搭档啊，我们这一路上走到哪里他就跟着入侵哪附近的监控，警察能找到的监控画面只有我把你带出学校那一段，这样也可以证明你的清白。”

“那我就说你其实是加百列的手下想要绑架我，被瓢虫少女和黑猫诺儿救出来了？”

“这个理由还挺不错的。”

玛丽娜挠挠头，故意装傻地努努微笑，她肯定早就想好这个借口了，只不过要先说个离谱的理由捉弄我一下。

“你是真的这么认为的吗？”

“当然，加百列怎么狡辩警方也不会相信，你自己也可以亲自作证……哦对，那就别带上黑猫诺儿了，他全程不知情。”

“唔姆，好的。”

我们惬意地散着步，聊着天，很快便将此前的争执抛之脑后。太阳开始慢慢地下落，逐渐躺平的金光倾斜到肩上，拉长了我们相伴相融的影子，在繁忙迷乱的大街脚步声中，红衣与蓝夹克交映，格外艳丽。

“对了，卡门，你不是需要一个搭档吗？但是我得以瓢虫少女的身份才能找他们啊，可是既然要偷袭纸星星的话我不能提前现身吧？”

“没错，不过蔻伊和阿雅不是知道我们是同一战线的吗？而且，其实我已经打算好去找谁了。”

“谁？阿雅吗？”

“不，蔻伊。”

“为什么？——等等，你不会又是背着我做好的计划吧？”

玛丽娜坏笑着拍拍我的肩后部，将脑袋搭到我的肩膀上，一脸坏笑着冲我挑了挑眉毛。

“并不是……”

不对，我的声音突然软弱下去了，不行，得恢复成熟大姐姐的声线，不能在玛丽娜面前表现地像个软妹。

“呼呼呼呼——”

她也许注意到了我的腮红，或是察觉到我担惊受怕的震动眼神，松开手，捂住嘴，放声笑。

“怕什么啊，说呗，我又不是妻管严！”

“玛丽娜，你这比喻不太对吧，咱们都还是未婚吧？”

“少卖关子了，说吧，为什么找蔻伊，是因为麻痹相比于幻术对虎女更有用吗？”

“不，是因为方便。”

“啊？蔻伊这个大小姐做派不如阿雅好处吧？”

“你应该知道她请假了吧？其实她应该请了一整天的假，没错，就是以抓捕我为借口翘了一天的课，然后她现在还在自家的豪宅里玩。”

“可怜的萨布丽娜又要一整天做两份笔记了——不对，你怎么知道的？啊不，这好像不是个问题。”

“没错，至于办到这一切的，是我最优秀的搭档。”

我自信地指了指耳戴式对讲机。

听到了吗，小白，我在别人面前夸你哦，有你可真是我的荣幸。

“不过，要去蔻伊家也就是市长大楼的话，前面那个路口得左转了，但是回学校要直行。”

玛丽娜握紧了我的手，她的小手被我的大手抱住，并不愿意脱离。

不过接下来，我们又要暂时分开了。

“我去找蔻伊，你先在学校附近待命。”

“现在……快三点半，我回到学校就快四点了。”

“希娜和莱拉应该会同时行动，看来我也得加快速度了。”

慢慢地，我们便迈到了十字路口，分开的时刻又一次来临。

“等事情解决后，我一定会来找你。”

“那就晚上见咯。”

“嗯，玛丽娜，加油啊，不会输的。”

“嗯，也祝你顺利。”

我和她在路口处转向不同的信号灯，一边招手，一边往相去甚远的方位行走。走那么几步，就回眸一次，双目的视线触碰、交织，视野阑珊，笑意盈盈，又用什么将这背影留住，可惜容不得一眼万年，一念永恒。

不知不觉地，我对玛丽娜的感情逐渐升温。

从好奇，到认可，到敬佩，到信任，如今，是依恋。

对啊，玛丽娜，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如果我可以回归正常人的生活，可以在脱下神偷卡门的大衣之后，在这世上找到容身的位置，我一定会来找你，住在这里，和你相伴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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