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昔似梦（三）

刺耳的讥讽在耳边回荡，白糖差点就让这么几句话给气到炸了毛，若不是此刻他不能控制小黑的身体，他一定会给这个说话的猫一铃铛！

视线里，趾高气扬的猫抱着手臂，满脸鄙夷的看着自己，张口说出来的话难听的很，“不过就是个好命挤进来当杂役的丸子，比那个欧阳还不如的垃圾！你还敢管我？！”

小黑的目光向四周转动，几只年龄相仿的弟子正将他包围起来，虎视眈眈的看着他。

领头的猫露出解气的笑，恶狠狠的挥手:“给我揍他！狠狠的揍！让他好好长个记性！居然敢落了我的面子！”

几个弟子围攻过来，你一拳我一掌，明明是文宗弟子却要用拳脚揍猫，要是在这儿的是武崧，一定会扶额说他们脑子不好。

白糖恨不得亲自下场给他们一顿胖揍，给他们好好纠正一下这个嘴欠的臭毛病！

不属于他的怒火从心头燃起，白糖感觉到小黑握紧了拳头。

碰！

抬手接住朝脸上打来的拳头，小黑用力朝外一扭，拳头的主人立刻跟着扭动身体，疼得嗷嗷叫唤。他稍微使劲，将这只猫甩到了右边冲过来的家伙脸上，两只猫一起咕噜噜滚到了旁边。

身体随着摔动调整方向，小黑避开左边踢来的腿，伸手抓住他的脚踝，向后一扯迅速松开，握拳上迎，结结实实打在了那只猫的鼻梁上。

咔的一声，白糖都忍不住感到一阵幻痛。

那只猫哀嚎都没发出一声，仰面朝着地上倒下去，鼻血横流，已是昏迷过去。

似缓实快，短短几个眨眼的功夫，小黑已经把开口嘲讽的猫带来的猫全数放倒。

可对面的家伙却不见慌乱，反而露出更加残忍得逞的笑容，“你完了，丸子。”

白糖很想揪住他衣领顺手也给他一拳，但他只感到小黑皱起眉，然后视线扫过倒地的弟子，心中涌起一股阴郁的不安感。

“出手重伤同门弟子，这次你必然会被逐出宗门！哈哈！”他神色猖狂。

而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白糖感觉到视线一花，这个嚣张的家伙已经被小黑一拳干倒在地。

“你你你！你怎么还敢！你这个该死的丸子！”他哀嚎着，咒骂。

小黑看了看自己的拳头，揪住他的衣领，一字一句的说:“结果已经注定，怎么能让你好过。”

白糖看见这家伙的眼睛里满是恐惧，倒映着小黑冷漠的脸庞，血色的瞳孔不再是那场火焰，更像凝固后的血。

“住手！”满是怒火的喝止声响起，小黑的拳头慢慢放下，抬起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这一瞬间，光影交错。

白糖眯起眼睛，视线再度清晰的时候，他正站在录宗山门之下，回头凝望着山上的一切，过去了很久之后，才提了提包袱，转身离开。

这都什么啊！

白糖生着闷气，不明白这幻境给他看这东西要干嘛。难道是故意要在他面前……呃，那词怎么说……总之就是说京剧猫的坏话！

没错！肯定是这样！

白糖自认想通了一切，看着面前的场景无缝切换了一个又一个，里面有他熟悉的地方，也有他还没见过的地方。

他似乎在每个地方都会稍作停留，却并不会一直留在那个地方。小黑就像是一个真正的流浪者，在每个人的家之间徘徊，驻足，然后离开。

他走过竹林间迷雾缭绕的地方，走过峰峦险峻铁索连山的地方，走过炽热的岩浆旁，走过静谧的平原上，最终来到了一座城。

这一次的视角变化之后，白糖看见的是漫无边际的浓郁混沌，在他面前不断的翻涌着，如同海洋般一望无际。

“！！！”

什么鬼！

视线离开这些混沌，扫过那些忙忙碌碌，身着甲胄的猫们，白糖才发现这里似乎是一个他不太能说出来是什么地方的地方。

“白瞳……”身旁有个声音在说着什么，视线转过去，那位穿着甲胄的大叔做着思考的动作表情，看他看过来，神色有些莫名，“你要找她么？”

“她很久之前就从做宗逃走了，犯了不小的事儿。”大叔不太想多提这个话题，可也许是小黑的表情太执着，也可能是他死拽着大叔甲胄的缝隙不让他走的原因。

他也只能无奈的敲了敲头盔，“咱也只能告诉你，她以前是咱天刑军的将军，后来失职做了些不能饶恕的事情。”

“她做了什么？”

大叔头疼的看着固执的他，无奈的凑近了些，小声说:“我也是听说，她当初好像是把一只大魔物从这边放跑了，一路跑到纳宗那边去了，间接害死了好几个村子的猫。听说不止猫民，还有异猫……”

“……”

他没有听完接下来的话。

白糖愣愣的看着视线移开，能感受到小黑心底无以复加的愤怒和痛苦，比此前的所有感觉加起来都要更加强烈。

这意思……什么意思？

他没看懂。

画面又切换了。

眼前突然变成了熟悉又陌生的景象，这是一片村庄的废墟，小黑站在一处残骸前，伸手抹过上面的黑灰。

干嘛呢这是？白糖有点好奇。

搓动手指，小黑低声的自言自语，“韵……”

白糖没听懂，难不成这灰里头还有韵啊？银婆婆的鸟虽然有韵力但好歹是个活的生灵，再怎么想，这灰也根本不可能是活的吧！

冰凉的感觉从背脊爬上来，白糖打了个颤，一股恶寒爬满全身。

“碰”的一声，两只相似的拳头撞在一起，小黑的视线颤动了一下，随后用力推开了袭击的家伙。

对面，正是与他一般无二的自己。

白糖甚至都没来得及感到惊讶，眼前的画面又换了一个地方，周围变成了满是熔岩的山洞，粗大的锁链从洞顶垂下，尾端吊着一只没穿上衣的猫。

周围的岩浆滚烫，飞溅的熔岩落在硬化的地面上，却也融不出一个小坑。小黑步履稳重的朝着被吊起来的猫过去，在靠近到几步远的时候，低着头的猫忽然间抬头，目光冷漠的盯着他。

白糖的心跳差点骤停，这张脸！不就是那天在客栈袭击他们的家伙吗！害的小青姐姐被那些坏家伙带走了！

视线对峙之后，画面再次无征兆的切换。

啊，怎么换来换去的换的这么快啊。这个幻境也太奇怪了吧……

白糖心里嘀咕着，这幻境似乎是在给他展示黯过去的猫生。他承认他过去过的是挺惨的，但这也不能成为他拉无数无辜猫民下水的理由。

突然，画面定格在一封信纸之上，白糖的视线本能的看向信上的内容。

——一串乱七八糟的乱码。

疑惑的感觉同时出现在小黑和白糖心底，但身后响起的推门声让小黑没能来得及更近一步的细看他飞快的将信塞入怀中，转头。

“把密信放下！”怒喝声伴随着几道攻击，大红衣裳的老猫横眉怒目，而一只和小黑年龄相仿的猫跟在后面，表情发愣。

这只猫感觉有点眼熟啊，怎么这么像录宗的宗主大叔？白糖暗自嘀咕着。

一瞬间的惊慌从小黑心底冒出，而后他闪躲开那几道来势汹汹的字符，瞬息间挥笔写就一个气势磅礴的「雾」字。

白糖虽然不是第一次从这个幻境里看到小黑写字，但每看一次都觉得他的字着实好看，大开大合如同执金锐勾勒，气势逼人。

苍白的迷雾灌满这个房间，小黑朝着门口奔跑，在转瞬间越过那个老猫，和怔愣的小猫擦肩而过。

白糖从小黑的余光中瞥见，小猫似乎有什么想说，但他离去的太快，那张开的嘴就像是简单的惊讶，便一字也说不出来。

画面如风中烛映出的影子，忽闪忽闪，又变得有些黯淡，令白糖无知无觉的开始感到紧张。

沉重的喘息声回荡在耳畔，这好像是小黑自己的喘息。

尖锐的破空声从背后逼近，共享感官的白糖知道，此刻的他已经是雨中油灯，没有余力去躲闪这一击了。

呲！

是血肉绽开的声音。

同等的痛觉让白糖忍不住咬紧后槽牙，知觉在这一刻随着剧痛变得模糊，此刻遭受追杀的仿佛已经不是幻境中的小黑，而是他自己。

背后的声音愈发逼近，可他的脚步已经沉重到无力抬起，大地在拖拽着他的步伐，似乎这里已是他亡命的终点。

但他还不能在此止步……再向前一步。

再向前……

再向前一步！

思维在此刻同步，沉重的脚步挣脱了大地的拖曳再次抬起！

脚下却没有一丝坚实的落点。

心跳漏拍。

他像断掉翅膀的幼鸟，笔直的朝着断崖下方坠落，撞在冰冷的湖泊上，背部骨骼仿佛一瞬间碎成了齑粉。

冰冷的湖水在剧痛之后将他包围，湖底的阴影仿佛一只巨大的怪兽，慢慢朝沉没的他伸出了手。

画面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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