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折 她所恨的，她所念的

休整一夜，武崧从睡梦里清醒的时候，屋内还有些昏暗，白糖和大飞都在熟睡。

他看了一圈，发现炼狱躺在房梁上，让人总觉得他马上会掉下来:“……炼狱？”

他唤了一声，而对方没有任何回应。

睡得很沉。

起身，武崧小心的推门离开。

屋外的天空还是暗沉的灰蓝，地平线上也并无白光，他呼吸着沙漠上，在夜晚变得冰冷的空气，韵纹在眉心浮现。

武崧正打算修习一下战法，目光无意间扫过左侧的岩山，望见了一个孤寂的背影。

“……”

弦月挂在灰暗天空的西侧，幽冷的白光隐隐泛着蓝色，她就安静的坐在岩山的峰顶，不发一言的望着月亮。

身后有脚步声，来者刻意踏重的脚步声，而她并无反应，如雕塑一般安稳。

“明月，”武崧停在她背后，忍不住皱眉又强令自己松开，“你打算维持这样多久？”

没有回应。

莫名的怒火在心头腾起，武崧看着此刻的明月只觉愤怒。

“小青对我们也是重要而不能替代的家人，她离开了我们也很痛苦，但也不能沉浸在痛苦里就停下脚步！”

似乎是压抑在心里多日的情绪终于决堤，武崧的话语愤怒而夹带荆棘，他的情绪激动，“我们都经历过生离死别，也都从过去站了起来，为什么这一次你做不到？！”

“小青她用自己的安危来换，不是想换来一个丢了魂的躯壳！”

他闭上眼睛，思绪中闪过的是那些再也无法睁开眼睛的他们。

“她还活着，我们都知道，明月。”

情绪慢慢平复下来，武崧转过身，并不奢望于得到明月的回应，只是想把那些该说的话说清。

他说:“我有时候真觉得你古怪，连亲猫的死去都可以坚持，却无法接受一次分别……明月，小青在你眼里是什么，是重要的猫？还是必须永远待在你身边的物品？”

“你还是好好想想吧，不管是我们，还是小青，亦或者是海王星……”

提到最后一只猫的时候，武崧明显的犹豫了一下，才接着说:“都不会觉得这个消沉在过去的猫是明月。”

撂下话语，他迈步离开。

在走出四五步后，他听见了明月的声音。

“我明白。”

脚步陡然停住，武崧的怒火再也无法抑制，他猛的转身，怒声质问:“既然你明白还为什么……！”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岩山峰顶的她孑然独立，身后的天穹月色惨淡，明月的眼眸浸润着哀伤。

“我明白……”

或许武崧并不了解她对于小青的感情，但他说出的话却恰恰好击中了明月的痛处，也终于让她看清了那始终隐在迷雾中的恨意到底针对于谁。

她曾以为那恨意针对于混沌，针对于余烬，针对于降影……

但其实，那无来由的恨意所针对的……

是她自己。

她的傲慢，她的自以为是，她的理所当然……明月深恨着这些自己，那日夜烧灼自己的并非是愧疚，只是对自己的恨意。

明月早已认为自己罪孽深重——以可笑的由头夺去了无数的生命，而后打着在乎她的名义做自毁般的行径，自以为这样便是赎罪，自我感动着犯下更深的罪孽……

而使她终于明了这份罪行的代价，却是让她真心想要却自以为在拯救的她踏入更深一层的深渊。

武崧怔怔的看着她，痛苦而哀伤，那份痛苦是他所不能理解的，他只能在此刻沉默，等待着她的开口。

忽然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明月……你知道带走小青的是什么猫？！”

闭上眼睛，明月的呼吸带着些微的颤抖，“我知道……”

夜风呼啸，天边的白光渐渐吞没黑暗，武崧听着明月讲述的关于余烬的所有，在震惊之余浮现出一丝恐惧。

对小青安危的恐惧。

“这件事，先不要告诉他们。”明月看着他变幻的表情，说。

武崧深呼吸，“我知道。”

余烬太强……告诉丸子他们也只会让他们心神不宁，有害无益。

他看向明月，后者的神情如往常一般冷淡，“那你呢？”

打算维持这样不管不问的样子，还是变回曾经那个明月。

明月摇摇头，从他身旁走过，向着山下去，似乎说了什么。但在夜风中，她的声音轻的被一吹就散。

但武崧依旧听见了，她说，

——赎罪。

真正的，赎罪。

……

在步宗与身宗的海域之间，有一处地方，遍布着危险的风暴，连那些滚动的海水都夹杂黑光。

凡是敢于驶入这片海域的船只，无论多么传奇的水手，都会就此消失，杳无音讯。

也因此不会有谁知道，在这片被称作幽灵海的海域中央，却是一派风平浪静，更有一座风景怡人的美丽小岛。

早晨的风有些寒冷，星言将兜帽向下拉了些，熟练的走上这座烬明岛最高的山峰。

然后也在山峰顶部，看见了那个想要寻找的身影。

她举着一把冰蓝色的弓，向着空无一物的远方瞄准——或许不是在瞄准，只是在眺望那界线分明的海域。

“早上很冷。”这是实话。

小青慢慢放下手中的弓，“确实很冷。”

空气沉默下来，作为交易对象，他们毕竟不是普遍意义上的朋友，毫无话题也是正常。

“……你的弓叫什么名字？”

星言找了个话题，问及这把他早已留意的弓。这是把好弓，毋容置疑，但更令他在意的则是这弓所透露出来的气息。

这把弓，毫无疑问出自同族的手中。

小青看了看手里的弓，曾经陌小白给它取名叫寒月，当时小青并不喜欢，但之后也一直没有再为它取名。

这样的话……

“这把弓叫……”

她轻抚弓身，淡淡的幽蓝像是月色般朦胧。她像是想到什么，无意识的弯起眉眼。

“念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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