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生还.时黎
“忘记我,不用带着愧疚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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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辰日月高天际,雪散烟花遍海隅。
花火似流星般划过天际,落入一片片欢愉间。
又是一年。
风划过落了霜雪的睫毛,抚平时光的皱纹。
有一抹白落在她指尖,
冰冷,刺骨,无瑕。
她觉得那是冬槐花。
没有温度的花瓣一点一滴凝结,直到渐渐覆盖她跳动的心脏。
她兀地转身,眼前是缀满枝头的繁花;却难以触碰,虚幻的如同天边云雾。
烟花炸裂的片刻间,残花簌簌落。
有人,倏地朝她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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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是封建时代的遗物。
“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晚风裹挟着几瓣槐花飘飘摇摇,怎么也抓不住。
“当春诵秋?时大才女。”少年侧躺在棕黑的树干上,轻晃花枝,树下的少女便落了一身雪白。
“你少取笑我。”小姑娘合书起身:“我还有很多没学会的,生逢乱世,如果不能适应时代变迁,那便只能被时间留在原地。”
时希认真的模样再一次逗笑了眼前的少年,“好好好,小傻瓜,你学你学。”
她不再理会,想离开这个喧嚣之地。可脚尖传来的剧痛禁锢住她的行动,将她牢牢拷在原点。
少年注意到她的异样,翻身下树搀扶她站起。
“疼吗。”
她没有说话,只是坚持着迈出一步一步。
“既然疼,那为什么还要缠足?”
脚步顿住了,她茫然垂眸。
为什么缠足?
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她也不知道。
或许是年幼的她无法承担反抗的后果,或许是因为父母无休无止的日**迫,或者是为了争得那点荒谬可笑的家族殊荣。
有太多太多,但也毋需再说。
千百天的委屈求全积满眼底,却始终凝不成一句辩解。
又或许她回答了,只是被这个黑暗的年代吞没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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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她学会了很多诗。
她开始了解这个围墙外的广阔世界,开始想要逃离这个腥臭腐朽的后院。
正当她以为一切都会变得越来越好的时候,突如其来的一场政变带走了她的一切。
即使那个家对她来说只是一个冰冷的桎梏,是痛苦的根源。
可那是她唯一的家。
那天之后,黎灰就消失的无踪无迹。
她没再缠足。颜色绚丽的绣花鞋被火光染得鲜红,是自由,也是解脱。
为了找到他,时希也参与了新的政治运动。
不过半年时间,她便当上了正式特工。没有人知道她冷漠凉薄的躯壳下,是一颗被旧时代的华丽和腐败缠得遍体鳞伤的心脏。
她一定会坚持,因为她知道:
有人在未来等她。
“时希,这次任务结束就别在一线工作了,小姑娘家年纪轻轻的天天拎个枪……”她的上级是一个成熟稳重的男人,他轻轻拍了拍时希的肩,“注意安全,我在后方等你。”
“好。”
“你的任务是……”
可惜,行动失败了,她也受了重伤。
对方没打算放过她,一番策反无果后就粗暴地把她关进了押送罪犯的车里。
车开了很远很远,窗户被死死封住,却有槐花香气缭绕,抚平了此刻她破碎的心。
终不似,少年游。
“毋槐安,这几个人就交给你审问了。”车缓缓停下了,门被打开,阳光倾泻进黑暗的车厢,却比不上来者的容貌那样刺眼。
是黎灰。
她惊得瞳孔放大,对方看到她却没有一点诧异。
一点一滴的思念化在血水里,在心底绽放。
走在石板路上,她一遍遍说服自己。
“槐安,那个女人你打算怎么处理?”
“杀了。”
他眼底未有掀起一丝涟漪,空洞的可怕。她顷刻间回过神,脑海里浮现出少年灿烂的笑靥。
还好,他不是。
月光悄然沁入牢房,勾勒出她的残破。
她不由想起那天夜晚,有槐花落在纸页,有笑声环绕耳畔,好美好美。
“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
她低声念着,夜渐渐深了。
铁门倏地打开,打碎了寂静的夜色,却空无一人。
“谁啊。”看守脚步声越来越近,她迅速反应过来,不愿错过这个脱身的良机。
兜兜转转许久,她终于找到了大门,却迎面撞上了毋槐安。
“你要去哪?”面对男人不容置疑的质问,她倔强的不肯开口。
“自己回去,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
那些威胁般的话语流出时,他似幽幽潭水的眼底漾起的柔软按住了她未曾拔出的短刀。
回首的一刹那,时希好像清清楚楚听到他的低吟:
“此生此夜不长好,明年……”
后面她听不清了,因为男人走远了。
阵阵槐香围绕,她木讷地伸出手。
“明年明月何处看。”
春光明媚,她却如坠冰窖。
明月吗?
无处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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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以后,男人会经常来看她。后来甚至都把她接到了自己的住所。
他叫毋槐安,是这座城的最高统帅。
别人说他矛盾,狠戾,行事乖张。
可他待时希极好,顶着那张与黎灰极为相似的脸,阳光映照间,她还是会有片刻失神。
不过还好,那不是他。
他教她骑马,教她开枪。但突如其来的恩宠没有磨灭她的意志,她无时无刻不想着逃离。
因为有人在未来等她。
“时希,小心走火。”
“喂,小姑娘,马会不会骑。”
“时希,伤好些没。”
……
他的照顾无微不至,可有的时候他会悄悄问她:
“能不能不要走。”
那天的风很大很大,大到能携她逃离这里。
“小傻瓜,你特工白当的?上膛都不会你拿什么枪?”男人笑得爽朗,阳光划过泛着银光的手枪,映入他眼底。
傻瓜吗。
槐花落下回忆的帷幕,她似乎受了惊吓,慌乱举起枪:“别过来,过来我就杀了你。”
男人笑意丝毫不减,缓缓靠近,直到枪口抵在他身上。
“槐安?你居然敢把枪给那个女人。”
身后来了人,他猛地抱住时希。
“后院有马,你走吧。”他前倾几分,直到枪彻底嵌入他胸口,“那些槐花是给你种的,顺着花树走能找到你来时的路。还有,杀了我。”
时希彻底失了气力,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
槐安蒙上她的眼,紧紧握住她的手,扣动了扳机。
随着一身枪响,朝思暮想暮想的少年郎就这样倒在她眼前,此刻的时希却始终说不出那句苛责他的话。
“快走。”
她跌跌撞撞骑上马,
毋槐安最后一次站起身,几乎是用尽了所有力气,替她挡下了所有身后射来的子弹。
任务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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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缓缓升空,覆盖了她念诗的声音。
“此生此夜不长好,明年明月何处看。”
相片缓缓从她早已冰凉的手心里落下,背面印着模模糊糊的字迹:
“抗战英雄黎灰,在行动中因公殉职。”
当年的流弹跨越时空,在此时此刻穿过她被霜雪覆盖的心脏。
一枕槐安,世界跌入一片寂静。
那场战役,最终无人生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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