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前朝种因后代得果 古时侥幸今日苦多

不知多少年前，大陆上还没有现在的四国，在某地有一南院，何为南院？此南院乃众小官养汉之所。唐宋有官女支，国朝无官女支，在京官员，不带家小者，饮酒时，便叫来司酒；内穿女服，外罩男衣，酒后留宿，便去了罩服，内衣红紫，一如女支女也；分上下高低，有三钱一夜的，有五钱一夜的，有一两一夜的，以才貌兼全为第一，故曰南院。

在这男院有一杂役，乃是一头白鬃赤瞳紫黑狮，年方十二，问他为何会落入南院，只叹他有命无运，三岁时被一个人牙子给拐了，然后被养在一个僻静之处，隔了五年后再带至他乡转卖，拐子谎称他亲爹,因无钱偿债,故卖他，而年仅八岁的他是被拐子打怕了的,万不敢多说,管事的一看他确实有几分清秀，长大后未必不是个美人，遂就答应了下来，几番讨价还价后，他就成了南院里的一名杂役，被取名夜儿。

在南院里做事，不是像夜儿一样出苦力干杂活累活，就是如那些整日身着女衣、涂脂抹粉的清俊男子一般，招蜂引蝶、待人接客，看似吃穿不愁，实则最美貌的时刻不过十二到十八岁，没过几年就貌老色衰、无人问津，之后要么继续留在南院里干粗活，要么直接被赶出去，自生自灭。

有人不明白为什么这些达官贵人喜欢与这些雌雄难辨的男子交往，便问：“我见他们男扮女装时也就那样，不见得比那些女子有多好看，为何你们就如此喜欢与他们快活？”

那人便回答道：“你们眼里看着，自然是女孩子好，但我们在外面游玩时，断不能带着女孩子，不然让女子抛头露面有伤雅道，这些相公就好在，面有女容而身无女体，可以娱目又可以制心，使人有欢乐而‘无欲念’，两全其美，岂不美哉？”

这大概就是女性地位极其低下的后果吧，这些男娼虽然地位也很低下，但至少能和他们一起聊天畅谈、酒杯探乐，参与到他们的生活中去；而当女性完全沦为附庸的时候，她们也就很难成为一个完整的人，跟人格不完整的人交流是很累的，而感情的建立是需要交流的，可惜她们从小就被教育要求待字闺中、三从四德，与外面的世界完全脱节，又怎么可能与男子们交流，就是想交流也没有能够交流的话题啊！

说回夜儿，这日他正在拖地，忽见管事的走近自己，一脸嗤笑，叫他跟自己过来，夜儿不敢不从，跟随管事的进了一卧室，未几管事的就拿来一套女衣，强逼他穿上，夜儿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了，吓得只敢杵在原地不作声，管事的几次叫他都无应答，遂没了耐性，一把抓住他的头发，拎起米升大的拳头就打，打得他披头散发，就地乱滚，嚎天痛哭；之后管事的再问，可夜儿以为只要他不答应这事就能过去，所以还是不作答，管事的见他还不依，登时大怒，叫取刑具来，就是一顿皮鞭，约有一二百下，打得浑身肌无完肤，毙而复苏者数次；夜儿才十二岁的身板，哪还禁得起这般摧残，只好从命，管事的又换了副嘴脸安慰道：“乖儿，这一班人都是如此，何妨得？你替我赚钱，我另眼看你，早肯如此，我也不打你了。”遂就放了他，叫拿水洗浴，待他洗完，又令他梳头打扮，从此这南院又多了一个新“姊妹”。

接下来的天数里，夜儿终日怏怏不乐，愁眉不展，从来无一笑容，自上床之外，求一狎不可得，虽上床任彼取乐，却也不开一言，结果反而引得客人愈觉娇羞，可爱可怜；唯有夜儿心里自知，他日若有机会定要逃离这苦难之地！

三个月后，突然南院外传来一阵骚乱，随后一伙贼寇闯入南院，只听他们高声叫道：“当今圣上滛靡享乐，百姓哀鸿遍野，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不如揭竿而起，夺取江山，到时候吃喝玩乐，样样不愁，想杀谁就杀谁……”管事的不听，率领院内的保安壮汉与这些贼寇厮打在一块，不一会儿就被乱刀砍死，随后他们就开始了打砸抢烧，一众男娼就这样成了他们刀下横死的冤魂。

夜儿也被砍了好几刀，重伤昏迷躺在了死人堆里，等到深夜无人时才醒过来，却又发现自己的身体已无法动弹，也明白自己马上就要死了，可他真的还不想死，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命苦，先是被拐，然后被卖，再被逼良为娼，最后又被不知从哪里来的贼人给砍死，现在好不容易能够离开这里了，他怎么就能这样死去，真的好不甘心、好不甘心啊！

我不想死，我要活下去——！！！

或许是上天真的响应了他的不甘，突然夜儿发现自己身上传来一股紫色光芒，紫色光芒以他为中心向四周发散，被紫光覆盖的尸体不久便化为了干尸，就连花草树木也很快枯萎，随后那些紫光又收回了他的体内，他瞬间发现自己身上的伤痛全部都好了，他马上起身，兴奋地摸着自己重生的躯体，然而还没高兴多久，他又突然感觉身体里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冲撞，伴随着难以想象的剧痛，又经历了一轮痛苦的蜕变，等疼痛减缓，自己的身体好像变大了，再找来一面破碎的镜子一照，果真发现自己已从十二岁长到了至少二十岁的青壮年模样，他一时想不明白这些现象，只好先从一具干尸身上扒了一套合身的衣物，离开这里再说。

出了这南院，夜儿才发现外面早已是一片萧条，眼前的这座城市已然成了一座荒城，破败之下只剩满地伏尸，在夜色之下尽显恐怖氛围，夜儿哪见过这种场面，禁不住恐惧就开始跑了起来，一阵兜兜转转才总算跑出了这座城，然而城外也好不到哪里去，附近的村落因为连年征战变得空寂荒芜，时时能听见座座坟冢旁有老妇人和孩子哀哭，时时能看见疯癫汉子拿着树枝胡乱挥舞，但不管怎么样，总算还有了些活人气息，心里的恐惧感也就消了大半，就找了间空屋子住了进去，先睡过这晚再论。

济济世间路，芸芸有众生。

日求耕田去，食与父子同。

殒命谁相躲，斫伐命何匆。

空怨天赐运，啁哳梦成空。

翌日早晨夜儿起来后，想找点东西填填肚子，才发现这附近早就成了荒山，别说野菜了，就是草根子都被挖光了，附近的大树也是被扒光了树皮，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哪里还能找到吃的东西，很明显这里曾经闹过一场大饥荒，对此，夜儿只能无奈地叹了叹，然后离开这里去其他地方求生。

在路上，夜儿边走边思考昨夜自己能够死而复生并瞬间成长的原因，应该是和自己体内冒出来的紫光有关，但现在的他不明白那紫光具体是什么，只能大概猜到这是能在危机关头给自己保命的力量……突然，前面跳出一伙种族各异的肉食流民，一个个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其中一个小的眼冒绿光舔了舔嘴唇，向为首的说：“大哥，咱们好久没能开饭了，看这小子如此精壮厚实，绝对比之前那几个瘦巴巴没肉的要好吃，拿下他，接下来就能够好吃好喝好几天了。”

夜儿瞬间就明白了，他们是饿疯了，以食人为业！他赶紧往回跑，可只是刚刚长大的他哪能跑得过这群亡命之徒，不一会儿就被团团围住，就在其中一个小弟突然把牙齿要到他的脖子上的时候，紧急情况下，之前的紫光又从体内冒出，那个小弟的牙齿不仅没咬穿他的喉管，还被紫光吸成了干尸。

与此同时，夜儿发现自己的身体好像比之前更加有力量的一些，难道，这个紫光的能力就是，可以吸收别人的生命给自己吗？！

那个老大见自己的小弟被这种诡异的方式给干掉，自然是又怒又怕，抄起家伙就向夜儿砍去，可正好夜儿也想试验一下自己的能力，便操控那团紫光又向老大打去，果然跟之前一样，他的生命也被紫光给吸干，并补充给了夜儿。

剩下的看见老大也被干掉了，瞬间一散而逃，大喊着：“妖怪，妖怪！”

夜儿先是愣着不动，好一会儿又流出了眼泪，这不是悲伤的眼泪，流泪只是因为无法抑制在身体里奔涌的生命力，是新生带来的极致喜悦！

如此一来，即便是在乱世，他也无所畏惧，当然，这时候的他还算有底线，只吸收那些强盗贼寇的生命，因为总是在晚上进行，再加上这恐怖的能力，被他们称作夜罗刹，他一听这称号听起来还不错，遂就把自己的名字改为——夜罗。

再后来，随着旅途的延长，一路上渐渐地自学识字，并根据一些道听途说得知了很多事情，比如什么“四大王族瓜分大陆，取代了原有的统一大国”、“自己的这种力量是一种叫做形元的力量”等等，总之，这个时候天下开始安定，夜罗也像正常人一样，找了一个狮族村落，娶妻生子，安度余生。

然而，过去的一切，就真的过去了吗？如果真的过去了，他也就不会总是在半夜常常做噩梦惊醒了吧，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严重，他这才明白了，可怕的遭遇结束，但伤害还在继续，那些挥之不去的心理压力将周而复始地永远折磨着他。

（创伤后应激障碍；插图画师：Shown Coss）

他不愿就这样被心理创伤一直折磨到老到死，所以偷偷动用生命力形元的力量，让自己的身体一直保持在年轻状态，想找到能够解决问题的方法；然而很快，又一个问题暴露出来了，不知不觉间，他几乎没什么变化，可他的妻子已经快老得都跟他差一辈了，他的儿女都成年了，他的不老怪象也总是被村里人反复讨论……最后不得已，只能抛妻弃子，离开这里。

可就算如此，他还是找不到方法，明明被折磨得难以忍受、可以一死了之，但又偏偏不愿意就这样死去，如此矛盾复杂，飘荡了不知道多少年，心态愈发扭曲，思想逐渐黑暗，逐渐靠不断发泄欲望来麻痹自己，再直到——巨兵之乱！

巨兵之乱结束后，黑峰的内乱爆发，其中也催生了很多邪教组织横行，他也跟风利用自己的能力，办起了一个小小的秘教，只是随着黑峰的秩序逐渐恢复，他也只好带着秘教躲进了偏远地区，就这样又过了几十年。

最近不知怎么的，有好几个外地人来这个小山沟里调查秘教，不过幸好都被他暗中给处理掉了，为了以后能够更加方便地处理，就在入口的一个废弃客栈里当起了掌柜，等待下一个调查者的到来，谁呢——一头黑色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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