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实权臣明治远洋案 虚国王暗藏复辟心

在新建的金沙王宫内，新王拓跋七玄，正躺在美人的怀里，纵情声色，歌舞升平……众所周知，现在的拓跋七玄不过是个傀儡国王，金沙的真正实权则掌握在议会手中，纵然如此，议会为了防止哗变，依旧是每日不间断地监视着七玄的一举一动，就目前来看七玄似乎已经彻底接受了自己的傀儡身份，整日沉迷酒色、浑浑噩噩，不过这一切真的如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吗？

议会的首脑元仕楷（物种为猿猴）一边看着最新的监视报告，一边听着下属发来消息：三天前又有一艘商船被海盗抢了，还绑了肉票，更关键的是，这艘商船还是从大陆外的世界过来的，现在大洋彼岸的国家立刻派来使者，声称他们已经无法容忍这种现象屡次发生，请求与贵政府联合剿灭这个常年盘踞在此的海盗大联盟。

元仕楷一听到这个海盗联盟头就大了，之前的金沙王朝何尝没有想过消灭掉这群海盗，奈何当年联合金沙五大将神门的力量都没能成功，更何况现在这五大将神门还只是迫于形势勉强认可了议会在金沙的合法政权，可真要论起这帮海盗的来源，那也是金沙王朝自作自受——

金沙刚建国的时候，沿海地区其实还并没有那么多海盗，也没有发生海盗胆敢与官兵对抗的事，有的只是沿海的贫穷渔民和疍户，几个人纠合起来，伺机对过往商船进行抢劫而已，即当时的海盗还未职业化，他们大多生活在良民的边缘，具有双重身份，时而渔民，时而海盗，通常只是为了贴补家用才铤而走险。

然而，随着金沙商业经济的不断发展，游走在灰色地带的人却越来越多，尤其是与洋商的贸易往来愈发频繁后——巨大的利益吸引了众人，沿海地区、尤其是重要港口处的人口激增，几乎是原来的三倍，而如此剧烈的人口激增自然会导致人地关系紧张，而金沙恶劣的沙漠环境更是加剧了这一冲突，导致沿海地区的人们为了争夺合适的居住地，关系日趋激化。

生存斗争的结果，是把更多人往水上赶——靠海为生，这些人被迫离开土地后，只能世代以船为生，而且往往兼具双重身份：渔民和海盗。

漫长的海岸线分布着众多的天然海港和无数的大小岛屿，这些都是海盗的最佳藏身之处。例如有一个叫“江萍”的边境小镇，因为极度偏远，处于无政府管辖状态，聚集了大量的商人、渔民和逃犯，或者说每一个人都是潜在的海盗，甚至于人们进入江萍时是渔民，出来时便成了海盗。

如果仅仅只是这些因素，还不足以使大量的小股海盗有能力对抗政府官兵，然而七十年前的一场大变故却使海盗势力骤然坐大——巨兵之乱！

由于白辰的灭亡，有相当一部分白辰水师的残兵败将向南逃亡至金沙海域，并加入当地的海盗组织，如此一来，海盗们便从他们那里获得了许多先进的武器装备和高超的作战技术、组织方法以及积累的实战经验，懂得了怎样在海上使用火炮和建立据点。

于是乎，曾经小打小闹的海盗，无论是船只、武器装备，还是规模、组织结构，都上了一个新台阶，而在海盗内部，则形成了不同的帮派，每帮下面，又分成大股、小股，既联合行动，又互相制约。

实力大增后，海盗们自然开始不把官府放在眼里，甚至开始主动挑衅。

之前的金沙王朝不是没有想过消灭海盗，可问题在于负责的地方官员总是惧怕被中央问责，不得不强行出海作战，因为海上是海盗的势力范围，官兵出海作战，表达了一种进击的姿态，而陆上是官府要确保安全的地方，如果让海盗打上来，那就丢死人了，可也正是如此，这些海战经验严重不足的官兵根本就不是那些身经百战的海盗们的对手，就算是有将神门协助也没用，因为五大金沙将神门均远离海岸，就算是将神出马也不一定能很好发挥，更何况海盗内也不乏能人异士，他们虽说实力远不如将神，但利用自己的海战优势撑几个来回帮助主力舰队争取逃脱时间还是绰绰有余的，最好的一次战绩还是六年前，联合了三名将神的力量，才终于俘获了三名海盗魁首，而且一举摧毁了海盗巢穴江萍，并将最难对付的海盗巨魁郑期俘获并斩首。

由于海盗巨魁被抓或杀，这些海盗一时群龙无首，各个帮派、每个盗首都想争夺老大的位置，导致混战不休。

就在金沙以为这些海盗将在内斗中耗尽自己的力量时，六大帮派的魁首却作出让步，签订协约，一个松散的海盗联盟就此形成。

六大海盗帮派，从实力来看分别是：红旗帮，蓝旗帮，黑旗帮，白旗帮，黄旗帮，绿旗帮；分别领有几十到上千不等的船只，纵横驰骋，威赫一时。

这个联盟的核心，自然是实力最为雄厚的红旗帮帮主郑大：郑大出身于海盗世家，祖上据传是一名军官，后逃到金沙海域做了海盗，传到第四代，出了两个海盗巨魁，一个是前面讲到的郑期，另一个就是郑大，郑期的堂弟。

郑大的影响力，源于旗下的船只和人员在海盗群体中占据绝对优势，而且，联盟中的其他两大帮——蓝旗帮和黑旗帮，都与他有很深的渊源：蓝旗帮老大是郑大的重要合伙人，而黑旗帮老大出身疍户，早年被郑大掳掠，并强迫入伙为盗，由于受到郑大的宠信而一步步做到一帮之主。

就在金沙以为这帮海盗又要卷土重来时，偏偏突然传来郑大的死讯，有传言说是他遇到了台风被刮入大海淹死了，也有说他是死于远海的一场战斗。

一般来讲，一个权势极大的首领死去后，这个帮派要么散了，要么分裂了，但郑大死后，红旗帮不仅没倒下，声势还更加壮大，因为接替郑大位置的那个人，也是一个传奇人物——郑大的遗孀时香姑（也有说是时香菇），江湖人称“郑大嫂”。

此等祸患，金沙自然是要除之而后快，然而还没能等他们采取动作，自己就因为恐兽之乱而被迫“改朝换代”了，而之后新建立的政权短时间内还没站稳脚跟，自然也没有精力去处理，结果等他们能注意到此事的时候，整个海盗大联盟已经在郑大嫂的带领下发展到了难以遏制的地步！

说起这时香姑，本是一名船上的青楼女子，后被郑大掳去，强娶为妻，但她没有像普通女子一样，结婚后就成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女人，相反还主动要求上船入伙，负责掌管海盗的经济事务，成了郑大的贤内助，甚至在郑大生前就培植了自己的势力，并在红旗帮中树立起极大的权威。

顺带一提，此前他们还认了一个养子，名唤章宝载，据说章宝载是一个渔民家庭的儿子，十五岁时随父亲出海捕鱼，遇到郑大的海盗帮劫掠而被掳走，又因为郑大见其“聪慧，有口辩，且年少色美”，遂“嬖之”，再后来就成为了郑大的干儿子，得到宠信后，章宝载很快升为海盗头目，况且其为人酷烈，有侠气，“每劫掠时，众有不前者则杀，得财悉瓜分，不事蓄积，掠人不妄害”，所以他在海盗中也很有威望。

郑大死后，正是众海盗群龙无首之际，谁知时香姑勇敢地站了出来，称自己就是最合适的人选，但是郑大有养子章宝载，按规矩也应该由章宝载接任首领之位，但时香姑可不是寻常女子，不久之后她就与养子章宝载结为夫妻，这下所有人都对她的首领身份没有了异议。

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时香姑懂得自己如果不严明纪律，整个红旗帮就是一盘散沙，于是她一上任，就严明纪律，加强队伍建设，并立下了非常严格的规矩，规定：如有擅自专权或违背上级命令者，定斩不赦；窃取公共财物或盗窃乡民财物者，定斩不赦；任何人不得私自藏匿缴获的战利品；此外，不得开小差、弓虽女干妇女、男女私通等等，一旦违背则会严惩。

严格的纪律换来的就是强大的凝聚力，在时香姑的治理下，这个海盗大联盟最后达到约七万人、近两千条船的规模，真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但笔者请大家记住，无论如何，海盗就是海盗，其血腥残忍的本质并不会有变化，就像他们的“生财之道”：

一、劫掠商船，绑架肉票，绑架后勒索赎金；而肉票的亲属一旦对赎金表示犹豫，他们会立马寄出肉票的一根手指或一只耳朵，以示恐吓，手段毒辣而残忍；他们唯一遵循的江湖规矩是，收到赎金，立马放人，从来没有发生食言的案例，尤其是洋商在他们眼里是最值钱的肉票。

二、控制交通运输的航线，通过对商运船队的劫掠，恐吓众多商贾向海盗交纳一笔保护费，以换取安全通行的权利，甚至到到后来为海盗提供粮食和武器，让他们为商船护航，从而变成了海盗帮派的固定收入。

三、直接将势力向陆地上渗透，在沿海一些市镇、村庄收取保护费，如果胆敢反抗，就难逃被夷为平地的厄运，上岸的海盗杀死男性村民，掳走妇女儿童，最嚣张的时候，海盗们甚至会公然袭击官军营地，抢夺武器弹药，无所畏惧。

此次远洋案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发生的，之前他们就重创过佛郎机国的舰队，而又在三天前，三艘撒克逊国的舰队被红旗帮团团围住，最终被斩杀了数十名士兵，还被俘获了一艘船舰，传回撒克逊国后自然是举国震惊，所以立刻传达了组成联盟的信息，佛郎机国也加入了进来，想要彻底剿灭红旗帮。

议会重视这些洋商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就是与他们贸易实在太赚钱啦，洋商带来的商品大多是他们本国的纺织品、日用品以及机器，这些东西因为关税价格普遍偏高，底层老百姓用不起，中高层也不是特别需要，结果自然是销量惨淡，相反，他们非常依赖大陆生产的瓷器、丝绸和茶叶，尤其是茶叶，因为事实上瓷器在他们国家工厂里生产出来的瓶瓶罐罐面前已经没有很大的竞争力了，丝绸同样由于桑蚕养殖技术的输出不再是大陆的专利，唯独这个茶叶，虽然金沙本国没有生产茶叶的能力，但由于青水国和白辰国境内丘陵地区得天独厚的气候条件，产出的茶叶质量地位在洋商的心中无可取代，而且茶叶是他们国家所有阶层都要消耗的产品，每天的需求量都是巨大的，如果没有茶叶，那他们穷苦的平民百姓就只能喝苦涩的河水和井水了；再加上之前白辰光复时议会向白辰要的好处中，除了对金沙过去在白辰境内的一切行为都既往不咎外，还有就是金沙的牙商可以以更低的关税购买白辰境内的绝大多数商品，如此一来金沙就能用相对于白辰境内很高的价格、但又用相对于洋商更高的价格靠卖茶叶赚取大量的差价财富，仅凭茶叶贸易一项，金沙对外国的贸易顺差可达三倍多；所以，为了能够继续稳定贸易繁荣，赚取更多的利益，金沙必须选择接受联盟。

然而，就算有外国相助，元仕楷还是想向将神门求得支援，也好增进双方的认同感，然而得到的回复都是说“一定要与王上亲自商谈，不然就不出面”之类的话，气得他背后大骂：“一帮老古董，还把那个没用的东西当成宝呢！别忘了，现在时代已经变了，休想着再对拓拔蛇族抱有任何希望！”

联盟组建之后，任命千钧为作战总指挥，然而千钧也是一样，如果没有拓跋七玄亲手签字并用玉玺盖过章的文件，他就不会认可，走之前还放话：“你给我记住，我愿意出战只是为了还金沙海域的一方安宁，而不是你们这帮见利忘义之徒！”

其实议会想求助将神门不是没有道理的，他们很清楚这种所谓的联盟就是一帮乌合之众，别说配合了，就因为三方语言互不相通连交流都很困难，撒克逊国说着English，佛郎机国说着Português，虽然有翻译官，但他们只能准确翻译书面语，应对正式的商谈场合还好，可在战场上，尤其是战斗激烈时，口语交流难免无意识夹杂着一些俚语甚至脏话，结果就是翻译过来的信息常常牛头不对马嘴……当这样一帮乌合之众迎面撞上纪律严明、训练有素的红旗帮时，结果可想而知，先是时香姑率领一部分主力舰队占上风压制使他们不得不撤退，结果在撤退的路上又中了章宝载的埋伏，对战九天后，海盗们在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的同时，最后关头再算准风向和潮汐，起锚扬帆，轻易就撤离了战场，由于只损失了四十余人，章宝载基本可以算得上是全身而退。

传来了联盟战败的消息后，元仕楷只得再次求助于将神门，可等来的依旧是那句话，一定要和拓跋七玄亲自交谈，不然就不出兵，元仕楷说要为金沙的百姓着想，结果影将神直接回怼一句：“少在那假公济私，你真当我们不知道，跟那群洋商赚的钱不是全都流入了你们的私囊吗！”元仕楷实在没办法了，毕竟对于资本而言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每多拖延一秒利润都要大把大把地减少，这对于资本而言简直就是要命，最后只能同意。

结果到了交谈的日子，七玄一改往日的颓废昏庸，郑重庄严地走进了会议室，元仕楷一边心想：“好家伙，你之前果然是装的”，一边正打算入座，结果影将神又来了句：“你就不用来了，我们之前可没说你也能参加。”说完还张开了一个不透明的形元结界，把七玄和五位将神都包含了进去。

这下倒好，之前安插在会议室里的监控和窃听器都白费了，气得元仕楷直跺脚，但一想现在还不是跟将神门撕破脸的时候，遂还是将满身怒火都压了下去。

五位金沙将神与七玄在形元结界中究竟商谈了什么内容旁人不得而知，总之等他们出来了之后，只知道他们采取了边剿边抚的方案。

具体措施如下：

一、内部分裂，而突破口就是黑旗帮魁首郭泊代。

郭泊代的命运跟章宝载很像，都是出身渔民家庭，少年时代被郑大掳获后，得到宠幸而加入海盗帮，晋升为海盗头目，然而跟所有海盗都不一样的是，郭泊代非常喜欢读书，船舱内藏着很多书，用“手不释卷”来形容可真是一点也不为过，他的船头锦幔上写着两行大字：“道不行，乘槎浮于海；人之患，束带立于朝。”可见这个海盗头目的见识非同一般。

论资历和文化水平，郭泊代都在章宝载之上，但郑大死后，年轻干练的章宝载凭借与时香姑的特殊关系，扶摇直上，这引起了郭泊代等一批老资格的不满，只是碍于时香姑的情面而未发作，而且还听说郭泊代其实也倾慕时香姑，所以二人又多了一层情敌关系。

在之前的战斗时中，章宝载曾派人给郭泊代送信，请求黑旗帮支援，然而郭婆带拒绝了，章宝载恼羞成怒，发誓要报郭泊代的不义之仇，两人的矛盾自此公开化。

看见影将神一口气拿出如此完备的情报，真的不禁让人怀疑是不是早有准备；不过不管怎么样，效果确实很明显，在与郭泊代取得联系后仅仅十天左右，黑旗帮与红旗帮就发起了一场摊牌之战——在章宝载与联盟的又一场对战中，郭泊代的船队突然出现，并围住了章宝载的退路，章宝载立即对其发起攻击，结果郭泊代取得胜利，俘获了红旗帮三百多人和十六艘战船。

有了这次战绩作为筹码，郭泊代立刻派人向金沙释放了投首的诚意。

二、边剿边抚，双管齐下。

郭泊代投诚后，岚之将神门的岚将神亲自奔赴接待了黑旗帮魁首郭泊代和黄旗帮一名重要头目冯超群，两名海盗首领带来五千五百多名海盗、一百一十多艘帆船和五百门火炮，向金沙投诚，郭泊代还交出了不久前俘获的红旗帮三百多名海盗，作为回报，郭泊代被赏予把总的官衔。

郭泊代的投诚，起到了极大的示范作用，很快，投诚的海盗达到了九千人，当初六大帮派的海盗联盟，无形中被瓦解了。

虽然章宝载的红旗帮依然实力雄厚，但他已经开始怀疑与金沙对抗下去的意义，可能是第一次感受到了孤独和孤立的滋味的他，也动了投诚的念头，最终也是没过多久就派人与金沙接触，试探投诚的可能性与条件；然而，章宝载坚持金沙要给他保留八十艘船和五千人，而他将以这支队伍加入清剿其他海盗的行动，可岚将神则认为，如果是真心来投，就应将船只器械全部上缴，将来随同官兵出海剿匪，戴罪立功，还怕没船没人？

总之，章宝载投诚之事一直陷于胶着状态，没有突破性进展，直到时香姑出马，才打破了僵局——两个月后，时香姑不顾众人反对，仅带了一队妇女儿童前去面见岚将神，她始终要求金沙承诺给章宝载保留一支船队，最后金沙同意了她的要求。

数日后，章宝载和时香姑的红旗帮有一万七千三百一十八名海盗、二百二十六艘帆船和一千三百一十五门火炮，向金沙投诚，章宝载被授予千总的职衔，并允许他保留一支有二三十艘帆船的船队，同时时香姑被准许嫁与章宝载，最终被诰封为命妇。

至此，驰骋金沙海域十余年的第一海盗大帮，烟消云散。

三、最后一步，以盗制盗。

这下章宝载和郭泊代双双受命于朝廷，开始率水师亲征，围剿金沙海域上的海盗余部，同年夏天，黄旗帮帮主吴志清投降，蓝旗帮帮主麦佑今被斩获，海盗余部遂告土崩瓦解，金沙大规模海盗活动的高潮，总算是落下了帷幕。

金沙海域的海盗之祸总算得以解决，但议会可高兴不起来，因为这次事件，拓跋七玄的威望瞬间被提升了不少，虽然他在那次会议之后依然是纸醉金迷，可议会此后对他的监视力度将只增不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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