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钝角族贪势显鲜耻 浣熊村图利赖腼颜

自小野成为副将神之后，冰流和洗月都发来贺贴，冰流更是将每个月发放给小野的金币从一百涨到了三百，并且在贺贴里谈及每年年终还会进行一次“腊赐”，此外，若是一年内有立下大功，更是还有额外的津贴和奖赏；当然，小野本身又不是什么纨绔子弟，自然用不了那么多钱，后来鹿哥就和小野商议，用这笔钱专门在鹿府的西边建一座白府，有了自己的府邸，也免得闲人说事——“都当上副将神了，还寄人篱下”，小野本不同意的，但鹿哥就说：“这可不单是你的房子，也是你未来的婚房，怎么，将来大婚之日，也要在鹿府里办。”

小野又羞又笑：“鹿哥，别再催了，这件事我自有分寸。”又商讨了一阵，好说歹说，小野遂同意了此事：“那就有劳鹿哥和嫂子了。”

只是，这件事才定下来没几天，突然有一年近花甲的老鹿，带着一已过而立之年的壮鹿，坐着一辆驴车来到了鹿府门口，看衣着虽不华贵但也超过平常百姓，声称自己是钝角族当代族长，想见见这家的鹿大爷，并商议一些事宜，这话从看门的一个绵羊小厮到一个路过的兔子丫鬟再到一个管家牛婆子陈孝林家的，最后才传到鹿哥和九儿的耳中。

鹿哥和九儿都有些迟疑，鹿哥在犹豫要不要接见，因为自从他们一家搬离钝角村后就没再和他们有过任何联系，今天却是主动登门拜访，显然是因为现在自己身居高位名气远扬，才吸引得他们前来，显而易见，不管具体是为了何事，最终目的都肯定是贪图鹿府的财势并从中谋求一份利益，但……不管怎么样，都是同村同族的亲戚，就这么视而不见，心理上总是多少过意不去；九儿则担心，本来鹿府的开销就很大，主仆月例、日用排场、官宦打点等等都不能将就俭省，鹿哥娘家的一大家族的人若真要全靠过来，鹿府的开销必定会再翻几番，甚至有点后悔当初为何会动了恻隐之心帮了文姥姥一家，而且经过多年的相处，她很清楚以鹿哥的为人大概率他是不会拒绝这次求助的。

果然，鹿哥最终还是同意了这次见面，夫妻二人一同前去接见族长鹿荣及其子鹿正梁，这对父子被陈孝林家的领进鹿府，在路上一边张望着鹿府内的景色，其厅殿楼阁峥嵘轩峻、树木山石蓊蔚洇润，无不让他们叹为观止，等进了一间屋子，四鹿才终得见面。

一见上面，父子俩就磕头跪下：“给老爷太太纳福。”鹿哥连忙上前去将他们扶起：“何以使得，荣大伯、正梁兄快快请起。”并让他们一起坐在了炕上：“不知你们二位前来是欲所谓何事？”

鹿荣先发话了；“诶，你也知道，咱们钝角族自祖先开始就地位卑微，村里虽然每家每户都有几亩薄田，偏偏这些年水旱不收，大家都是在勒紧裤腰带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但三年前咱们村里的一位文姥姥不是就来过你鹿府吗，是侄媳你慷慨解囊才让他们一家得以过冬，之后还有一点富余的，文姥姥她也是尽可能地匀了村里不少穷苦人家一点；可单光靠她一家也是独木难支，所以我想，咱们钝角族好不容易出了你这么个能人，希望你能大人有大量，帮衬帮衬，帮族人度过这几年饥馑。”

鹿哥刚要回答，九儿先插上话来，笑着说：“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只是古人有云：‘呼尔而与之，行道之人弗受；蹴尔而与之，乞人不屑也’，正好我们最近有一件工程要办，亲戚们如果不嫌弃，都可以来我们这里承包一两个项目、领一份差事，放心，只要办得好，工钱保管够！”

听完这些话，鹿荣热泪盈眶，激动地跪拜：“那可真是感激不尽，老朽在这里替钝角村向二位道谢了！”鹿哥感觉心里很不是滋味，明明对方也是钝角族的族长，却因权势在他面前卑躬屈膝，着实不习惯，赶紧把他拉起来，又说：“钝角村距离这牧云镇也不近，何不让大家搬过来，也方便日后办事。”话刚说完，鹿哥就注意到九儿稍显愠色瞪了他一下。

事情在这边就这么定下来了，可等这对父子回到钝角村再和族中其他人商议时，分歧就爆发出来了，年轻一辈的尤其是已经有家室的都十分支持，不为自己也是为了孩子能过上更好的生活，但年老一辈的尤其是比鹿荣还要大一辈的老人，因为思想保守则不愿离开故土，还认为就为了这种事举村搬迁、抛下祖宗基业，传出去怕不是被周围的村笑话，商议来商议去，最终各退让一步，村里十九房一起搬去牧云镇，剩下还有十二房则留在钝角村，如此一来，算上鹿哥这一房，一共有二十房在牧云镇。

另提一下，鹿正和本来也是想搬过去的，却被文姥姥极力阻止了：“我们才得了人家的好处，人家就是有恩于我们，现在恩还没报就想着又去从人家身上捞好处，你叫我这张老脸往哪搁！”

钝角族二十房在牧云镇落脚之后，自然就如九二所言每房的男主都来找他们领一份差事，其中有关买办的更是十分抢手，毕竟从古至今这都是一份油水多的差事，不管事大不大都是有大可藏掖之处，当然，怎么说也是第一次办这种事，就算想从中赚差价，那也得凭本事买到便宜的好货，不然就是断了未来的财路。

小野的白府正在如火如荼地建设时，钝角族还有一件事也要办，那就是新建一个祠堂，然而这个时候却犯了难，因为按照风水，祠堂应该建在鹿府西北处朝东南方向，可真要这样，因为地势祠堂正对门就能望见那棵鹿神树，而且还因为被烧过一次，加上历经多年风吹雨打，整个树干焦黑残缺，更何况当年鹿艺就是为了不让这棵树被砍来翻修祠堂才被迫离开了钝角村的，那这祠堂……鹿荣思来想去：“先者为大，还是修吧，等到时候给他立一个红底镀金的灵牌供上，再把他和他媳妇各一幅画像挂到寝堂内，也算是我们对他的一点补偿吧。”

这家庙祠堂建成了，自然要安排些和尚道士住进来，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抓住了次机会，可算见到了鹿哥，赶紧打了声招呼：“正心叔好。”

“你是？”

“我是五房的老二，叫鹿珢，叔叫我珢侄儿就行了。”

“你今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回叔，侄儿最近打听到家庙刚刚建成，里面和尚道士还没有安置好，所以来求叔把这件事安排给侄儿来办。”

“这样啊，可这件事你婶子已经委派给三房的老四（鹿玎）了，而且看你年岁尚幼，怎么就出来找事做了？”

“实不相瞒，侄儿还不知世事的时候父亲就过世了，之前有个胞兄也是早夭，家母一人难以维系，只好找来娘舅帮衬，谁知家里的一亩地两间房子就这样被他们把持住了，不得已才出来弄个事管管。”

鹿哥听到这便动了恻隐之心：“原来如此，这样吧，这白府里还有几处要栽花木的地方，虽说钱要少一点，但应该能改善不少你家的状况。”

“那真是多谢叔了！”

“别急着谢我，等拿到了钱，记得多孝敬孝敬你母亲，她这么多年能撑过来绝对不容易。”

“那是自然一定！”

有一说一，有了那么多人参与进来后，白府的修建速度比预想中快了不少，阴历四月二十六日，这一日可谓双喜临门，一是白府全面竣工，二是九儿也诞下一子且母子平安，通体的白色毛发很明显遗传自九儿，各房自然也是前来送礼道贺。

等到满月之日大宴宾客之时，众人纷纷询问起名之事，得知至今还没想出个结果，鹿荣作为族长就发话了：“如今的小辈都是玉字辈，而令郎有别于全族的雪白毛发更是美玉无瑕般，玉玉相合，以‘珏’命名，岂不妙哉。”

听到这个回答，众人无不赞同，鹿哥之子遂名鹿珏。日后有《西江月》题词二首，一言其貌，二批底细，曰：

星星含目美兮，纤纤把臂柔荑；檀口欲语又还迟，新月眉儿更异。

面似芙蓉映月，神如秋水湛珠；威仪出洛自稀奇，藐姑仙子降世。

富贵不知乐业，贫穷难耐凄凉；可怜辜负好时光，于国于家无望。

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寄言纨绔与膏粱：莫效此儿形状！

暂且放下鹿哥这边，与之对应的，另一头大壳和小贝也即将迎来自己的新生——五月廿一，身体的反应就开始出现并且逐渐加强，小贝凭借着自己做医生的经验早早躺下做好了准备，大壳也因为熟能生巧安置好了一切用具，按理说，准备得那么充分，自己又有经验，分娩过程中的风险应该能降到最低吧，奈何人算不如天算，明明按照常理应该就要生出来了，偏偏就是分娩困难，长久不能，再加上医者不能自医，小贝只能根据往常的经验叫大壳动用上一切催产手段，服药、针灸，皆不奏效，最后小贝只能判断这是横位逆产，然而没见过这种情况的大壳就慌了神：“难不成是要剖宫产？！”

小贝早就被疼痛折磨得快要失去理智，听到这瞬间破口大骂：“还没到那个程度，再说了，你也没那个技术啊，你知道如何麻醉吗？你知道怎么开刀吗？你知道做剖宫产手术要切开哪七层组织吗？你知道怎么缝合伤口吗？什么都不会搞不好就是一尸两命！”

“那好那好，都听你的，现在该怎么做？”

“快，把手伸进来，一点一点把胎位扶正！”

“啊？”

“啊什么啊，别再犹豫了，快！”

大壳立刻照做，只是虽然小贝已经服下了一些安神缓痛的药茶，但产道里被异物刮蹭的痛苦依旧是无比剧烈，幸亏大壳总算及时将胎儿的头部摆正，小贝再感受宫缩拼尽全力，可算是生下了一位女婴，蜂腰猿背、鹤势螂形，长大后定是一位修长纤袅、轻盈姣好的美女。

小贝气喘吁吁地说道：“真是‘蚌病成珠’啊，从今以后，你就叫珍珠吧。”

成功分娩后就轻松多了，夫妻俩有条不紊地处理好接下来的事物，也幸亏是医师和药师，调养得就是快，这才三天，小贝就能起床接诊了，七天后，基本的工作和生活正常恢复，至于珍珠，早在九儿得知了他们有喜的时候就已经安排上了几个奶母、嬷嬷和丫鬟，有她们照料，他们小夫妻也不用太过担心。

然而，生活还没回到正轨几天，一个年过花甲的老浣熊，打破了往日的宁静。

“壳儿啊，还记得我吗？”

“你是……村长！”大壳已经近十年都没见过故乡的亲友了，今个儿突然相见，自是有些激动欢喜。

“对对对，就是我，多少年都没见了，还是被你一眼看出来了，哈哈哈。”

“您老怎么来了，快快快，请坐。”因为医馆里有不少病人，大壳就把村长领到了内室中，而村长边看着这家医馆边称赞着：“你这好小子出息了，现在都成了远近闻名的名医了。”

“我哪有那么厉害，真正看病的一直是我媳妇，我只是个熬药的，只是我还有要事要办，你有什么事等晚上我们闲下来再说。”

“欸等等，大壳啊，那个我确实有事，还挺急的。”

“那……快说吧。”

“是这样的，你村长我啊，老来得子，好不容易娶了个儿媳妇，又是过了好几年才怀上，她现在也是年过三十了，我就一直担心这中间有个什么万一，所以拖家带口特地前来，她还有一个月就要生了，希望你们家媳妇能够多多帮忙照料照料，之前我就打听清楚了，你们这里有几间待产室，你能不能想办法，把我家儿媳妇给住进去，也好让我尽早安心。”

“这样啊，可是这几间待产室，再怎么早也最多是预产期提前两三天才住进去，所以现在都预约满了，这样吧，我先给您挂上号，一旦有空缺的我立马给您安排上，好吗？”

“唉，这是我们家三代单传的独苗啊，我真的是不希望他有任何闪失，再说了，大壳啊，当初你被赶出村里的时候，可是我帮你把你房子里那些草药和器具弄出来的，不然你一身的天赋还怎么在外面施展。”

看见村长提及往日人情，大壳没办法了，就说：“那好吧，现在确实是满了，我给您加个塞，只要有哪位产妇生完了出去了，我立刻通知您。”

“行，那我就先回去了，我们就住在镇子上的十里香客栈，大壳，一旦有空位，一定要马上告诉我啊。”

然而好巧不巧，偏偏两三天过去了，所有的产妇都还没有分娩的迹象，村长实在按捺不住，就又来了一次，大壳也是好话说尽，谁知村长最后来了这么一句：“那几个孕妇到底怎么回事？磨磨唧唧的，大壳，你媳妇不是会什么剖宫产吗，实在不行，你就让她给她们去做这个！”

一听这话，大壳登时火冒三丈：“你家孩子是孩子，别人家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吗？！我告诉你，今天甭管说什么，我都不会拿人命给你开玩笑的！”骂完就把村长赶出了医馆。

村长回去的路上黑着脸暗骂道：“什么态度，举手之劳，还不帮帮？！”

气归气，大壳冷静下来后，心想着人情还是要还的，正好今天夜里总算有一位产妇顺利分娩了，村长也终于得偿所愿，让儿媳妇住进了待产室，一个月后，也圆了他抱孙子的梦。

然而，升米恩斗米仇，无论是鹿哥还是大壳，如果他们能知晓未来发生的事，恐怕就不会像今日这般慈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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