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折 善变者

“各位族长，不知你们对此次行动，有几分胜算呢？”那只猫发问。

见嵛家族长沉默不语，杨家族长知道他们的意思——是让他这个年纪最小的先发话，来试探试探自己的立场。于是，他轻轻挥爪，嗓音略带沙哑地说:“以防万一，我有五成胜算。”

“您呢，嵛家族长？”

“这……四成吧……”嵛家族长有些不自信。

“您呢，尚家族长？”

“四成。”尚家族长给出了同样的答案。

“我知道各位族长的顾虑，但我，有九成的胜算。”那猫微微一笑。他轻叩桌面，带着奇异的眼神环视着三位族长。随后，他轻声问:“各位族长，您们有没有想过，那小白猫为什么能多次逃脱呢？”

“这问题还用你说！要不是那该死……那烦猫的武铭……武族长，这念珠不就是囊中之物了吗！”尚家族长有些不耐烦了。

“您们既然知道是谁一直在庇护他，那为什么……不先想办法搞掉他的保护伞啊？”那猫并未被尚家族长的怒气影响，看着仍然乐呵呵的。

“你是不知道武族长的地位吗？他可是武家族长！你觉得，我们要是暗中做掉他，就他这么高的地位，这事怎么可能不被外界知晓？到时候，谁来背这个锅？”嵛家族长也开始不耐烦了。

“这样啊，为什么武家……一定要存在呢？”那猫思索片刻后突然问道。

“什么？”

“等你们净化了夺明塔的混沌，那，四位传猫也就不再被需要了。那废除一个宗族，不是更有利于你们族发展壮大吗？三个宗族平分打宗，总比四个分得多吧？”

“这……”那猫的话似乎一下子戳中族长们的内心。

那猫邪魅一笑，眼角闪过一抹冷光。他顿顿，继续说:“此时，不正是灭掉武家的最佳时机吗？私藏通缉犯的把柄就握在你们爪里，为什么不趁机下手呢？”

“可是……如果灭掉一个宗族，你怎么和那些民众交代？”杨家族长厉声问道。

“民众？他们根本不会关心这些！如今猫土混沌弥漫、黯的大军将至，可能……第二次猫土大战即将来临！那些猫民关心的，怎么可能是你们这些统治者！他们想要的，仅仅是吃上饱饭、在乱世中存活下来！他们想要的，是普普通通的生活罢了！无论是谁统治他们、谁管理打宗，对他们来说都无所谓，无非就是多了几条布告、去参加几个登基大典罢了。只要你们能保证这些，他们一个屁都不会放！武家？消失了也没有猫会说什么！”

随着话语的递进，那猫的情绪愈发激烈亢奋，身体也不由自主地站起，像是在俯视一切。荧绿色的光在瞳孔里愈发闪亮，可怕得几乎要吞噬一切！

三位族长也稍稍被他的阵势吓到。那猫见自己有些失态，便又急忙堆出笑脸:“抱歉啊，刚才有些失态……”

“你刚才说的方法，也不失为……一种后路……”嵛家族长捋着胡须，装出深沉的模样。

“这个计划的实施，最重要的，是需要各位族长的合作。”那猫说道。

寒光在须臾间迸发！族长们多年的从政经验立马捕捉到了这其中蕴含的信息:

如果他们要这么干的话，就是一条船上的猫了！任何一只猫背叛，后果……自负！

“所以，各位族长……是否要和我们……合作呢？”

白糖好戏开锣！

白糖[第四十二折]善变者

“这件事……不知从何说起……”

武崧望着天花板愣得出神，涣散的眼神飘忽不定，似无头苍蝇一样在空洞里试探。再略微撇嘴，一种无端而生的沉重感压在武崧心头。

“明明……说出来……就好了……”

他犹豫了。

“小猫啊，这宗宫背地里干的事，有多么脏，你不会要洗白吧？”永苓那讽刺的声音又在这一刹响起。

宗宫……背地里干的？

他犹豫了。

良心的谴责让他忽的有点痛不欲生。他知道，这件事有多么肮脏，可他，却又不敢开口道清一切。

“你难道就不怕我说出去？”武崧像抓住了什么把柄，甚至有点得意地问永苓。

“你不会的。毕竟，作为武家传猫的你……又怎敢玷污自己的身份、自己的家族和自己的一切呢？”

这犹如当头一棒，瞬间镇住武崧！武崧双目爆突，狰狞的面庞和永苓对面，牙关的摩擦发出吱吱的响声。尽管武崧用尽力气，但剧烈的颤抖还是从脸上显现出来。那心底无尽的恐惧一眼见底！

“是吧？武家最尊贵的传猫？”

如果，武崧传出这件宗宫的脏事，那么，武家……不对！是打宗的声誉将被摧毁得片甲不留！

而他自己，就是打宗武家的……

背负这样的毁誉，武崧不知道，星罗班的所有猫，乃至以后其他宗派的猫，会以什么样的眼色来看待他？

毕竟，这足以摧毁他今后的猫生！

一个滥杀无辜、草菅猫命的族长，潜移默化间，又会影响多少后辈呢？纵使不然，这祖辈的骂名，恐怕也会由下一代背负着吧。

“我……”

作为星罗班的一员，嫉恶如仇的他绝不会任由这邪恶在自己所属的宗派蔓延下去。内心的正义感恰在此时爆发。

毕竟，他们驱散混沌的本心，就是给猫民送去福祉、造福一方百姓！

当武崧内心坚守正义、惩处邪恶的初心和维护家族声誉、掩去自己污垢的私心相交锋，这极其矛盾的感觉，几乎摧毁了他的意志！

“我到底，该不该讲？”

武崧内心没有答案。任何一方都有着无懈可击的理由，他没有任何排除一方的理由……

听天由命？不，这不是他的风格！

说？可武崧这种如此在乎自己身份和地位的性格，又生生把嘴边的话给塞回嗓子里。

不说？难道……这个秘密，要被继续掩埋下去？可那些无辜的猫民……他怎么可能忍心！

“我……”

“什么呀？武崧？”众猫异口同声地急切询问。

“我……”

“卖什么关子？你倒是说呀！”白糖逼问。

“我……”

“武崧，你怎么了？什么事说不出口啊？”大飞直视着他。

算了吧……

“其实……其实……永苓向我讲，四大宗族在两年前，集齐打宗所有的猫力和财力，早已研发出能够抵御那种混沌的武器——韵盘。你们看到了，几乎所有宗宫的京剧猫腰间都配有那种韵盘。”

“确实……”众猫回忆起士兵腰间明晃晃闪着的金属圆盘。

“这韵盘可以抵御夺明塔释放的混沌，也就是说，在夺明塔开放那夜，持有韵盘的猫可以免于被混沌侵蚀、保持心智。原理嘛……我也不懂。当初，宗宫本来想大批量制作，然后分发给猫民，但奈何制作韵盘的材料有限，所以，无奈之下，就只能专供宗宫的京剧猫使用。普通猫民……是没有办法得到的。”

“这……”

“这就是不公平！”小青愤愤说道。“韵盘只供宗宫的京剧猫使用，这不就是间接承认了京剧猫和普通猫民地位的差距嘛！”

“确实！”白糖似乎从白日的梦游中醒过来，连忙附和。

“但是……只要俺们想办法净化了夺明塔里得混沌，这些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大飞见怒气愈发浓厚，也紧接着开口，试图转移话题。

大飞斜睨片刻，注意到小青愤懑的脸色缓和后，试探着说:“确实……不过，俺们该怎么净化呢？俺估计，武爷爷应该也不知道吧。凭他那种雷厉风行的性格，他若是知晓这净化之法，怕是早就完成了，何必一直拖到现在呢？”

“他等的，会不会就是……这丸子的念珠？”

众猫凝噎。白糖捏着自己的念珠，低头细看，露出异样的神色。

“……”

这么看来，净化打宗的任务有些棘手啊……

“我去上个厕所！”似乎是忍受不了这压抑的气氛，白糖慌张地冲出卧室，留下剩余的猫在阴翳里沉默。

紧闭的木门一开一关，送来了些许凉气，缓和了屋内的闷热。可武崧脸上的汗，却不止地流着。

“唉，这丸子胸口的念珠，到底是什么啊？”武崧叹道。

“说起来，这也挺奇怪的。俺们才刚刚到打宗，白糖的念珠就几乎传遍整个打宗。说到这，他们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大飞说道。

“确实奇怪。猫土大战后十二宗之间没有任何联系，难道说……我们之前净化的宗派开始主动向其他未被净化的宗派联系？不对，那他们也不会透露白糖念珠的存在啊，更何况，当时白糖的念珠并没有显现出任何作用啊……那，打宗是怎么知道念珠的存在呢？又怎么知道念珠的作用呢？”小青分析道。

大飞也说:“还有一点。你们有没有发现？俺们星罗班，似乎早就很有名了。”

“的确啊……在身宗的时候，三位长老就隐隐约约提到俺们星罗班似乎是有……前代的？会不会是……前代星罗班的名声足够响亮，所以打宗的猫就把那些名誉加到我们身上了？”

“应该……不是吧……难道他们和我们一样，也有一个戴着念珠的猫？”

“这……都不好说……”

“嗯……”

忽然，从屋外传来几声喊声。

“崧儿，你们星罗班不吃晚饭了？”外面，武铭拖着长音喊道。但不知怎的，这声音听着精神多了。

话毕，恰巧白糖推门而入。白糖随意地抖抖耳朵，环视一周。

众猫把目光投向他。白糖不自在地挠挠脑袋。

“吃饭了诶，我们走吧？”白糖率先打破死一般的寂静。

武崧想迈步跟上，可脚底像死死黏在地面上。莫名的压迫感让他急促地喘气，几乎要把胸腔内的火气喷涌出来。

“哎呀呀，为什么一个个都愁眉苦脸的呢？吃饭了吃饭了！看看都几时了，饭点过多久了？不吃饭怎么打魔物啊？诶，大家怎么都不说话啊？”

“丸子！你这贪吃的毛病为什么还没有改掉？！”小青再次上爪。

“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啊啊啊啊！疼疼！”

海漂（爪语）:确实……吃饭有点晚了……

“丸子我问你，哪天的饭少你一顿？啊？天天像个饿死鬼一样，是哪顿饿着你了？！”

“这丸子，性格这么多变，一会儿一个样！”武崧也似乎被白糖的乐观感染，暗骂一声，抿着嘴快步跟在众猫身后，留下一道残影，无声无息。

月夜下的宗宫，早已是一片金碧辉煌。从夺明城外的山顶望去，偌大的夺明城内，宗宫的灯光格外夺目。躁动的古树被灯火映衬得光暗交织，熠熠生辉的砖瓦下藏着掖着什么小虫，正高亢地鸣叫着。

星罗班走在宗宫的走廊上。空旷的连廊，月影倒映；错杂的枝叶，清风徐来。此时此刻，诗猫笔下的唯美意境有了最合适的体现:

“若风若风，此曼妙矣；若雨若雨，无偶哉也！”

这是当年某位诗猫观览唱宗华玉林时临兴而发，用在此处，毫无违和之义！

华美夜下，当是绝对的寂静。夏蝉无声，树叶无声，滴水无声。只有绝对的寂静，才更有诗画一般的意境。

“好安静啊。”小青不由控制地感慨一句。

“确实。估计，自从俺们来到打宗后，这是少有的宁静吧。”大飞说道。

好像……真是的诶……

夺明狱里，他们没过过一个安生的晚上，在山里隐居时晚上还要加班练功，在宗宫里还要听武铭在那里念天书……

终于，有了一次真正的宁静。

宁静……

想象一下，张开双臂放松，感觉自己像是在浸泡在灵动的水中，随着洋流逐渐向辽阔大海深处飘去，然后渐渐落入海底。

张开双眼，你突然发觉自己可以清晰地看见海面下所有的东西，赤尾豹纹的游鱼、群聚成梭的虾米，都从腰间掠过，轻轻地，点了一下。

耳边，那些嘈杂的声音，魔物的吼声、弓箭的出弦声、爆炸声等等，都被淹没，只剩下水流的浮动声。

然后，当沉到海底后，忽的，所有的声音在耳边消失。绝对的寂静让猫有点不适应，甚至有些怀念海面上的嘈杂。

或许，沉浸其中，便可感受到吧。大海的深邃与宁静，都仿佛在这一刻，席卷而来。

可，这里不是海底，这里是武家。

可，这里不是海底，这里是打宗宗宫。

可怕的寂静笼罩着一切，胸口的心跳输送着奔涌的血液，那微弱的泵送声被无限放大，伴着喉咙的起伏声，犹如可怕的敲击声，“咚咚”地刺激着神经。脚步如马蹄踏地，角质层摩擦着石板的灰泥，丝丝冰凉感从肉垫传来。

这最该热闹非凡的时刻，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诶？怎么这么安静？”小青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确实……”

“不对，这个时候该有卫兵巡逻的，怎么没了？”武崧环顾四周，没有发现猫的踪迹。

“哎呀，估计是都在吃饭，别这么敏感啊。”白糖半开玩笑地说道。

“不对……”

“来猫啊，把这几只猫抓住！”

忽然！身边的黑暗里迸发出无数朵璀璨的火花，犹如火海般瞬间包围了星罗班！

无数双凶狠的双眼显现出来，那隐匿的兵器也瞬间刺出，直直指向星罗班的性命！

“秉杨家、尚家、嵛家和武家族长共令，例行盘查宗宫京剧猫身份，若无令牌，汝等即打宗在逃通缉犯！”

话音刚落，白糖的正义铃，已经狠狠砸向士兵里！

“跑！”

“逃脱宗宫例行身份盘查，罪加一等！”领头的猫连忙挥臂示意士兵跟上！

白糖第四十二折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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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1. 关于“那猫”

从他和三位族长的对话里，可以看出，“那猫”想要煽动三位族长联手灭掉武家。他给出的理由很简单，但却无不尽合理之处——完美利用了族长们的野心，也照顾了他们的名誉和面子。所以，三族长能和“那猫”合作，也是情理之中。

“那猫”那么执着于灭掉武家，根据前文来看，武铭虽说在族长任期招惹了不少猫，但凭他的能力，敢这么干的猫估计一个也没有。所以说，私人恩怨的可能性就比较小了。“那猫”希望通过三族长的爪灭掉武家，我们不难看出，这只是表象罢了。毕竟，武铭是武家族长，这才是“那猫”的目标吧……

“那猫”是谁？一直到这里，基本上可以猜出他的身份了，应该是潜伏在夺明城里、势力范围未知、能和三族长平坐的那股势力吧……

2.关于武崧隐瞒的那些话

这个秘密，对武家、乃至宗宫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这秘密若是爆出，是可以摧毁一个宗派的，可想而知它的重要性。这也是为什么武崧不愿将其透露给同伴的原因。

想想这是自己的宗派、也是自己的宗族做出的事，武崧感到十分羞愧和愤怒。

但，这也关系着他的名誉。如此重视自己声誉（简称死要面子）的武崧不可能说出来的。

所以，他现编了一个“韵盘只分发给京剧猫是因为材料不够”这样的谎言。

至于是什么秘密，在前文我已经有了很多暗示。在“做宗的魔物”那一折中，永殷讲到，宗宫为什么一直消极于净化夺明塔的混沌，是因为要以此筛选出强大的猫、淘汰弱小的猫。前者将在后文详细讲，后者的话就值得思考了。

淘汰弱小的猫？如果要以物有所用的思想来考虑，那些猫，会被派去干什么呢？

3.关于韵盘

韵盘的设定是我假想出的，大致模样和古代的日晷相似。

日晷，本义是指太阳的影子，现代的话则指古代人类利用日影测得时刻的一种计时工具。日晷是利用太阳的投影方向进行测量的。

韵盘并不是和日晷一样，是个计时工具。但有一点和它很相似，日晷要利用太阳投影，其测量的核心条件需要一个挂在天空的大太阳。类比至韵盘，它也需要一个和太阳作用相同的“核心”。

韵盘韵盘，韵，盘，很简单，核心便是“韵力”。韵盘需要韵力的驱使，这也是为什么宗宫只向京剧猫派发韵盘的原因之一。

那么这里就有个疑问了。按照上午所述，京剧猫向韵盘里注入韵力，便可以抵挡夺明塔混沌的侵蚀。而普通京剧猫遭遇夺明塔混沌的时候，就算使用了韵力也不能抵抗。那么，这里便可以证明夺明塔混沌的特殊性——要么夺明塔的混沌不同于一般混沌，普通的韵力无法抵抗；要么夺明塔的混沌比普通混沌更为浓厚和强大，需要更强大的韵力来抵抗。

这里有一点，武崧是怎么知道韵盘的作用的呢？又是怎么了解它的产生呢？

只能通过永苓告诉他。

同时，文章中讲到，是永苓告诉了武崧打宗背后那些肮脏的秘密，那么，可否认为，这韵盘……和那秘密有关呢？

4.关于某句话

“崧儿，你们星罗班不吃晚饭了？”外面，武铭拖着长音喊道。但不知怎的，这声音比刚才精神许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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