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嘉：恩仇趁年华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天地阴阳，万物相接，明而后用之。

——《阴阳秘籍》

南嘉之前得了管客服点上的通晓慧心天赋点，又被灌进脑子里几本秘籍，其中一本，便是《阴阳秘籍》——

管栎向南嘉解释这些秘籍的来历：“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些秘籍源于这个世界现有或曾经出现过的东西。我们搜集了这个世界已知的顶尖武者的所有信息，通过计算机得出他们的武功来源、练武年份以及师门流派，进行筛选实验之后，才选出了这些所谓的‘秘籍’。”

南嘉：“你们这是在利用科技教我们作弊？”

管栎：“那你不要？”

南嘉立马怂：“开个玩笑，您继续说，我听着呢！”

管栎：“但本质上，这些秘籍并不属于这个世界。尽管是来自这个世界的东西，可利用这个世界不存在的技术所得到的这些秘籍，其实是对这个世界进行的破坏。”

南嘉的注意点却不在这些秘籍是否超出这个世界范围上，“所以，如果我将这些学会，就不会在这个世界遇见和我同源的对手了？”

管栎顿了顿，继续道：“你要这么理解也没错……但你要将这些展露人前的话，很可能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这个道理南嘉明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即便她什么都不做，但她拥有着别人都没有的东西，在那些感受到威胁的人眼中，这就是最大的罪。

但，“麻烦能不能影响到自己，主要看自己能不能解决麻烦。”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只有让自己变得更强大，才能握住自己想要的东西。

另一头的管栎点点头，虽然对她能有这种觉悟情感上表示认同，但理智上仍然对她道：

“虽然这些东西给了你，我无法过问你的使用情况。但我还是建议，在你有足够的能力之前，藏锋敛锷。”

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另一边的卫庄，为黑白玄翦所伤，口中流出血，他混不在意得用手背擦去，只专注于与玄翦的对战。

古来武学大成者，皆有自身的弱点。

有人擅剑，剑术上天下莫能与之争。但手无寸剑时实力下降，遇到比自己擅长赤手空拳搏斗的，只能为砧板鱼肉。

有人擅杀，攻防兼备，臻于完美，一旦出手绝无失败可能。但吟唱期或冷却期过长，以至空窗期很难抵御风险。

有人擅技，依赖兵刃或者轻功。但与擅剑者同样，手无寸铁之时沦为砧板鱼肉，即便轻功卓越，于狭窄幽暗处，也难施展。

还有人擅术，天资奇才。但也会有近战不力，遭瞬杀而无反抗之机的情况。

但这些在这里都不适用。

玄翦是内外兼修的绝顶高手，罗网天字一等杀手。玄翦的剑法兼具刚猛与阴柔，不论是单手剑还是双手剑均使得出神入化，可称得上是一代剑豪。

最大的弱点，就是支撑着他仇恨的来源——他已逝的爱人。

南嘉垂下眼，看着那些因为被自己躲过而刺入地下的银刺。

她不可能让他的爱人死而复生，她也没有能力在这瞬息之间找到他其它致命弱点。但所有的招式，都必然有它的铺垫。

黑白玄翦双剑合击固然可怕，但若能多拖得一时，许就能有一线生机！

百鸟围着他们，墨鸦也不担心他们能在面对强敌的时候还能冲破重围，也就在树上继续就白凤的失手发表意见：“诶呀呀，你看，这下又空了不是？”

白凤拧着眉，死死盯着下面那个戴着面具的人。

墨鸦：“你用眼神就能杀死他吗？你倒是——”

白凤看着下面那人的动作，突然惊道：“什么？！”

墨鸦被他的惊讶吸引过视线——

那个面具人将白凤所射出的暗器拢起，直射向另一边正在大战的战场！

玄翦正打算使出绝招，结束这场战斗，察觉到危险，偏身躲开一枚银刺。

身后却又夹来一枚，玄翦用黑剑别开，银刺在剑上划出一道火星。

突然又出现几枚银刺，玄翦黑白两剑阻隔，错开银刺的方向。

变故陡生，先前被他躲过的银刺转了个弯，割过他的喉间——虽被他用白剑打落，却仍在他喉间刺出一点血印！

玄翦看着那一地被击碎的银刺碎片，喉间传来的如瘙痒一般的针扎感让他沉下眼。

他的注意力转到不远处站着的面具人身上，已经确信了一点：他不是嬴政！

但，玄翦的目光凉薄，看向南嘉的时候，南嘉觉得有股子森冷的寒意从尾椎骨直上天灵盖儿！

人对于危险的本能反应，是恐惧。

他嗤笑，随即又将目光转向已经在强弩之末的卫庄身上——

“这就是你的同伴？”

卫庄没有回答，只握着鲨齿的手微微颤抖。

剑跟久了，也能体会到持剑人的心态。

他在恐惧吗？

他与玄翦的目光对接，想起马车里南嘉那无畏的言谈，勾起唇角。

“凡不能将你一击而死的，终将使你更加强大”

尽管一些事情上，她显得有些愚蠢，但这句话，她说得还算不错。

恐惧？

鲨齿不再颤动。

疼痛成了最好的镇定剂。

卫庄抬眼，眸似深潭。

只有弱者，才会恐惧！

兵刃相接，晕出一圈圈剑气波痕。

剑刃撞击处，呲呲啦啦爆开火星，将这暗夜猛然爆发出光亮。

鬼谷横剑，阖与天地，重攻势。

黑白玄翦，戮杀意，攻防兼备。

南嘉沉默着看这场突然燃起来的战斗。

和玄翦比起来，如今的卫庄或许有些偏科，但他从不弱小。攻防点被点满的满星杀手，和天赋点点在攻击上还没点满的青年剑客，大多数人都能猜到结果。

但，千百年间，攻守之势，何曾如一？

白衣剑客持一剑入战局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精神一振！

卫庄的胳膊在玄翦的剑下被渊虹护住，手握鲨齿与他并肩作战之时，卫庄勾唇——

结果还是你，

师哥。

鬼谷纵横。

剑刃相离，而火星不灭，燃起四周木叶，灼烧着亡心之人的灵魂。

黑白玄翦在地上划出焰光，

“想起来了，”他说。

盖聂站在卫庄身旁，开口道：“复仇是一杯毒酒，你一直没有醒来。”

一旁一边应付白凤攻击一边分心观战的南嘉，见到卫庄被玄翦伤到的时候，心都提起来了。等到盖聂加入，方才提起的心才稳稳落下。

（未来的）剑圣到来，妖魔鬼怪快离开！

不过，听到玄翦的话，南嘉有点小奇怪：见到铜镜让你想起自己是谁，见到卫庄让你想起恩怨，那见到盖聂，是让你全想起来了？

果然，这就是对手间的某种羁绊吗？

不由深深看了眼卫庄——

惦记你小师哥的挺多呀！

收到南嘉的目光，卫庄很快感应到，皱眉看向她，见她在分心的情况下还能应付白凤的攻势，微微挑眉。

但现在不是管她的时候，卫庄看着面前如同被放出牢笼的魔鬼一样的玄翦，心下一沉。

自己的目标在直面自己的时候还能分心，这对于少年心性的白凤看来，就是一种轻视！

银刺都已经被面前人当做自己的武器偷袭别人，还都被毁完了，白凤不再留手，直接袭到面具人身前——

南嘉见白凤动了真格，也没再分心。方寸之间，生死之别。虽然直觉他打不过自己（大概是这几天跟卫庄相处多了，染上了他的自信），但她现在还不想阴沟里翻船。

被伤到没关系，回去被卫庄冷嘲热讽的话，那就丢了老脸了！

依然站在树尖的墨鸦注意力则在另一头的战场，火焰包围中，三个顶尖剑客之间的比拼，那不是他们能涉足的战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这也终将成为他们截然不同的未来。

墨鸦看了眼跟面具人杠上了的白凤，不由觉得有些好笑，却暂且没有出手的打算。

已经确定了，这个人不是他们的目标。虽然，他最后还是要死，但现在让那小子玩会儿，也没什么。

察觉出面具人开始正视他们之间的战斗，白凤不爽的情绪才散了些。

白凤的轻功卓越，虽然现在还不如以后赫赫有名的流沙白凤凰，但也是夜幕有名的杀手。

夜幕选出的杀手，都是在尸骨中走出来的。与他同岁者，鲜有能胜过他的人。

可南嘉是谁？她幼年间随赵清一游历百越，不论有何艰苦，习剑不辍。更是一步一个脚印，按照赵清一教给她的路子走，内外兼修，无一日漏缺。虽少实战，却绝不弱！

更别提，管客服给她点的天赋点，那简直就是给了个挂的存在。

秘籍暂且不提，会个两成还得有媒介，这种情况下相当于一个被沉默了的挂。

白凤以轻功为长，南嘉的敏捷度虽还没满，倒也足以应付现在还没成气候的小白凤凰了。

南嘉总算见识到了什么是凤舞六幻的前身，凤舞三幻。

三个一模一样的清隽少年屈指为爪，向她袭来。

当速度快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会在暂停处留下一道残影，暗说残影是不能伤到人的。

但凤舞三幻不是。

他在一点停留出的那道残影，并不是幻觉，而是真实存在的人。

没有分身术这么颠覆人世界观的东西，但他确确实实是真实的。这里利用到了一样东西，重复。

极快的速度下，在同一个地方多次停留，眼睛是有记忆的，瞬间多次停留加上肉眼无法捕捉痕迹的速度，就产生了实际的幻影。

南嘉隐隐有些佩服他，快之一字已经很难做到，更何况是在快中于一点重复停留，不，不是一点，是三点。

这些她做不到，她的天赋从不在轻功上。但她还是会佩服，佩服那些能够做到自己做不到的事情的人。

更快的速度，和更能掌控速度与停留之间的关系，这就是凤舞三幻能变成凤舞六幻的关键。

而未来的他，会做得更好。

心知他将来是流沙的成员，卫庄的得力手下，南嘉看着他的目光也逐渐和蔼下来。

这是什么？这是流沙将来的新鲜血液！

面对未来的同事，下狠手吗？

那当然是不能的。

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现在的南嘉丝毫没有细想，白凤是因何际遇进的流沙……

不过目前的情状也由不得她细想。

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并不），对上冷漠无情的杀手（没有）。

面对白凤的绝招，南嘉还是费了些功夫的。

面对速度型的刺客，要么皮厚耐打，要么暴击反杀。

论皮厚耐打，南嘉现在只能算内功夯实，皮不厚，也不耐打；

论暴击反杀，南嘉现在是真手无寸铁，她又没有金刚不坏童子身，能一掌劈死对面的人……有也不能劈，这是未来同事。

看起来一直处于攻方的白凤实际也并不轻松，面具人一直在避让，并没有和他直接对上。

但他最引以为豪的，就是速度！

他的速度不能碰到面具人，这就是他的失败！

白凤目光一凌，攻势大开。

高处的墨鸦见自家小子如此变化，满是兴味的眼底带着一丝欣慰之色。

白凤的状态上来，南嘉应付得就费劲了。

没想到这少年还是个潜力型选手，一开始的攻势虽然没有她想象中的厉害，但已是不凡，她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还留着一手！

接下来便不是她能避开的速度了。

前也有，后也有，侧面还有。

南嘉合上眼，有时候，眼睛会欺骗自己。

而他似清鸿，尽管她的耳力极佳，但在周遭都是呼啸的风声和不远处烈火燃起的声音和兵刃相接的声音的打扰下，她很难捕捉到属于白凤的声音。

一片嘈杂。

突然，南嘉在这喧嚣中察觉到一个异常的声音，她猛地睁开眼，一张稚嫩清俊的脸出现在她眼前。

没想到她能捕捉到自己，白凤对上那双倒映着自己面容的清澈眼睛，顿了下。

只这一息之间，南嘉出手直接扣住他的手腕，在他反手欲击之时重重拍下！

考我的反应能力是吧？姐姐的敏捷性不低的哦！

上肢不行，白凤一个扫堂腿，击她下盘。

南嘉跃起，终于主动出击，一掌击开他。

两人正回合间，突然一道超强的剑波横来，南嘉与白凤皆面色大变，各退一步。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南嘉暗啐。

却在被剑气劈开的缝隙里，看到了眼眸赤红的玄翦，和脸色苍白口吐鲜血的卫庄。

南嘉：！

另一边的战场不太乐观，南嘉再看过去时，大火已然包围了他们。

南嘉心下一紧，在白凤袭来之时一掌翻覆，似有物于其间，直迫向来人。

白凤的手都快碰到面具人的面具时，突然察觉到危险，眼见着面具人手心蕴出气刃，气刃划到他的喉间，给他带来一阵凉意。

白凤清冷透蓝的眸子放大，瞳孔急剧收缩，到了生死攸关之时。

但面具人没有继续穿透他的喉咙，转而朝他肩臂上的护具而去——

他肩臂上的银色护具被气刃划裂，那气刃却没再往下洞穿他的肩膀。

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一直在上面观战的墨鸦见到这一幕也是瞳孔缩起。在面具人气刃划向白凤的那一刻，黑色羽刃刺出，旋即纵身向两人而去——

黑色羽刃划过面具，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南嘉背起手掌，将白凤推给墨鸦，转身朝那大火赴去。

墨鸦拧眉，一手撑住白凤的后背，另一只手做了个手势，百鸟随之而动。

大火内突然冲出一个身影，盖聂背着卫庄与她迎面相对，卫庄直接一把拽住南嘉。

百鸟拦截，墨鸦更是直接朝南嘉冲来。

不等盖聂出手，卫庄直接挥出鲨齿。

“横贯八方！”

白凤惊呼，墨鸦脸色变幻莫测。

没人能想到，在被重伤之时，卫庄还能使出横剑绝招。

但随着横贯八方的使出，卫庄也支撑不住了，鲨齿将落之际，被盖聂接住。

“小庄。”声音低沉，似在叹息。

***

在百鸟死伤之际，火海中，那个眼中盛满复仇火焰的男人踏着火焰走出。

那把白剑的剑刃上，流淌着还温热的鲜血。

***

盖聂就这样一手渊虹一手鲨齿，身后还背着个小师弟，小师弟还拽着个人形摆件，往丛林内奔去——

被盖聂背在身上的卫庄拽住，南嘉尽力在落地的时候自己跃轻功，争取不给盖聂造成更多的负担。

为什么不自己跟着跑？

鬼谷弟子，跑的都跟人不一样。要是她打了一个喷嚏没跟上，迷失在丛林中，再被跟着的玄翦逮住……那就猪队友了。

为了做一个不拉后腿的被带躺队友，南嘉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身后的天空突然映出一片红光，盖聂脚步稍缓，南嘉随着他停下，回过头去——

熊熊烈火，惊起飞鸟四窜。

放火烧山，牢底坐穿！

南嘉脑海里第一蹦出来的就是这句话。

但飞鸟凄厉的鸣叫在耳畔响起，她的听觉一直比旁人敏锐，这声音混着远处木头烧断的呲呲声一起，叫她心底升起不尽凄凉意。

盖聂看着那熊熊燃起的大火，叹了口气。

在盖聂背上的卫庄听到师哥的叹息后睁开眼，入眼一片红，他的目光深沉，却道：“不过一场大火，有什么好叹的？”

盖聂反而问他：“小庄，你还好吗？”

卫庄闭上眼，不再言语。

盖聂朝南嘉看了一眼，南嘉立刻拽住了卫庄的袖子，对他道：“先生放心，我跟的住！”

盖聂这才转身，继续方才的路线。

南嘉紧紧跟着，想起玄翦那双因火焰染上血红的灰眸，和他那为人恐惧，实则颠沛苦难的悲剧人生。

“持剑于世，恩仇趁年华。秉器于间，难得逍遥游。”

老赵的话，玄翦应了一半。而另一半，他心怀仇恨，怕是难明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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