蚁

沐柠紧抱双臂，低头走在旷野上。

沐柠（我该怎么办？）

促织“走”后，一切都消失了，她又无故出现在陌生的地方。

沐柠（要是哥哥在就好了……）

沐柠（格莱奥……）

她慢慢走着，没有任何参照物。

她只觉得身心俱疲，不想动弹，可是如果停下，她连唯一能做的事也无了。

沐柠[缩]（又把小米弄丢了……）

不知走了多久，她听到一些模糊的声音，好像是有人在咳嗽和喘息。

沐柠抬头四顾，视野中出现异样，地面和空气在扭曲，越来越明显，她感觉自己像是吃了个云南毒菌一样，看朱成碧。

沐柠[不由自主地发晃]呃……

沐柠（难道我中毒了？）

不过两分钟，画面又恢复了正常，周围一片漆黑。

沐柠（回到“原点”了？）

前方十多米的地方突然出现一点暖光，晃动不稳，像是火光。

沐柠朝着它快跑过去，估摸着跑了快五十米才看到火光的大小有明显变化，同时耳边的声音也更加清晰。

沐柠[喘]（原来有这么远吗？）

她加紧脚步，又跑了十多米，隐约看到火光周围有什么东西。

沐柠[扶眼镜]哈……

临了才看清，那是一个被竖在碎石中的火把，跳动的火焰竟显得孤独而苍白。

边上有一块石头，一个人影靠在那里，胸膛上衣服的褶子和阴影大幅度地起伏，大片的血迹让她不敢多看。

沐柠你好？

那人猛然咳得厉害，似乎很激动。

她听到回声，估计这地方是个峡谷。

“你，你来了……”

音调逐渐下降，似乎这几个字就耗光了他刚才积攒的全部力气。

沐柠你是？（怎么听着他好像认识我？）

“走近点好吗？”

沐柠拿起火把，靠过去，看到一张清瘦的面孔。

在火光的照耀下有几分怪异和神秘。

沐柠[皱眉]你……

那人轻笑一声：“认不出我了？”

沐柠？！

这音调是那般熟悉，熟悉到她未曾想到什么概念，嘴巴就先动了：

沐柠哥！

沐柠靠得更近，仔细地去看，那张脸便不再陌生。

沐柠[难受]你……你怎么成这个样了……

哥哥很爱干净，也很勤劳的。

沐宇：说来话长

沐柠[失语]……

沐宇：[手指翘动]近一点，让我好好看看……

沐柠将火把送远，自己贴过去，坐到哥哥旁边。

沐宇：把火拿近点儿，这么暗对眼睛不好

沐柠……哥

沐宇：咳咳……

沐宇伸出手过在沐柠肩后，将她靠在自己怀里。

沐柠[眼热鼻酸]……

沐宇：你从小就不多说，总爱低头处事

沐宇：若我不在，你哪里再找个交心的？

沐柠咬着嘴唇，身躯战栗，拿着火把的手有些脱力，只强忍着不让火把躺倒。

沐宇：真是糟透了……

沐宇：我陪不了你了

沐柠[哽咽]哥，我想回家

她觉得该说些什么吧，可是，该说些什么呢？还能说什么呢？

沐宇：听我说，沐柠……

沐宇：你会没事的，我只是暂时离开……

沐宇：你依旧可以……幸福

沐宇：在某个稀松平常的下午，在暖阳中逗猫，咳咳……

沐柠……[静静听着]

沐宇：去广场的晾衣绳下，和一群同龄人钻晒太阳的被子

沐宇：到所有你认为稀奇古怪的地方去找过去的故事

沐宇：这些……都是你一个人做过的啊，我……

沐柠可是，那时候你虽然不陪在身边，可我心里有你……

沐柠[闭眼]（如果都是梦，该有多好……）

沐柠[紧贴，缩头]我不想你走……

沐宇：记得那句吗？“当它熄灭着走下山去收尽苍凉残照之际,正是它在另一面燃烧着爬上山巅布散烈烈朝晖之时。”

沐宇：每个人都可以死亡重获新生，也许……咳咳……

沐宇：下一个明天，你我还能相遇

沐柠[双唇紧抿]……

沐宇：[粗喘]哈……哈……

沐宇：你得离开……

沐柠那你呢？

沐宇：有人会陪着我[转头看向另一边]

沐柠斜身，拿火把越过沐宇照过去，看到那边的黑暗中竟还靠着一个人，不过他垂头闭眼，一动不动，看不出是死是活。

沐柠……

她没有心情去纠结那是谁。

沐宇：走下去吧，沐柠……

沐宇：哪怕变成一只蚂蚁，哪怕不知去处……都不要停下

两人不再说话，紧紧依偎着。

她想起曾经——

从记事起身边就只有哥哥，再者就是别乡的姥姥。

哥哥很温柔，不唠叨，总贴心地准备好一切，给她足够的私人空间。

比起兄妹，两人相处的更像朋友。

他说过，他很幸运他是哥哥，这样他可以把路都走一遍，然后回过头去教妹妹。

……

朦胧中，她想起曾经问过哥哥，如果他娶妻生子了，是不是要把爱分走很多。

他说不会，他很乐意让妹妹讹一辈子，他说自己做别人的白马王子，并不会影响自己做妹妹的银盔骑士。

……

她想念曾经，想念让人讨厌的似火骄阳，想念树下悠闲打盹的猫，想念怎么熬也熬不完的课堂……

以前回家只需要一块钱坐公交，没几分钟便能望见，可现在，似乎无论如何都回不去了。

……

记忆中，那条街很长，很古老，满载回忆，它看着灰砖生出青苔，看着小孩变成老人，看着旭日初升变成夕阳西下，看着她从小长到大。

……

恍惚间，身边的温度消失——连同气息。

沐柠不知道是如何清醒过来的，不知道自己是否睡着过，因为脑海中的一切是那么清晰，那般历历在目。

如梦似幻，真假难辨，是梦貘因怜悯而给予她的梦？还是机体的自我救赎？

她哭过吗？好像没有，因为脸上一点泪水的痕迹都没有，相反，双眼无比干涩，好像很久没眨过眼一样。

她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才发觉周围的场景变了——所以自己才回神？

这是一片废墟，破败不堪。

沐柠茫然四顾，忽然看到一个黑色的背影。

沐柠……

良久，她认出来，似乎是格莱奥。

意识到这一点，她内心莫名大骇，激动到心塞胃缩。

沐柠[颤]格……

沐柠经过狼藉的地面，踉跄着跑过去，忍不住伸出胳膊想拥抱他。

格莱奥：[回身]……

快要拥住他时，却被巨大的反力推开。沐柠毫无防备，跌坐在碎石错杂的地上，下身剧痛。

沐柠[抬头]格莱奥？

格莱奥：[眼神冰冷]……

沐柠站起来，土都顾不得拍。

沐柠你怎么了？

格莱奥：[低声]滚开

沐柠[愣]什么？

格莱奥：[正对，大吼]滚开！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沐柠[畏缩]你……

那一瞬间，她大脑空白，双眸瞪大，惶惶地看着他。

沐柠[抓住他]为什么？无缘无故的就……

格莱奥暴力甩开她，沐柠不受控制地摔倒在一片乱石中，全身上下无一幸免。

格莱奥：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我谁都不想考虑！

忽然，格莱奥全身剧痛，也扑倒在地上痛喊。

沐柠格莱奥……

咬牙切齿间，格莱奥狠瞪了她一眼，化作一道流光瞬间不见。

沐柠[呆讷]……

……

那是一只蚁，它仍旧前进，纵使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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