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一）

我忽然间很想找份工作，正正当当的工作。这个念头强烈并打破我所有的顾虑。我们这个群体生存法则隐晦而飘忽，好像随时会流散。但是实际上每个人进来了就有一些隐性的标记，所以没那么容易脱离。只是我太多时间无所事事，无事可做的时候烦恼就会一阵阵爆发，我实在讨厌那种混乱而头痛的局面。

历经几番尝试，我顺利成为一个大型商场的仓库管理员，当然实际上就是一个搬运工。我喜欢这种工作。忙忙碌碌于各种生活产品之间，感受前所未有的富足。我喜欢看着成堆成堆的商品整齐地出现在眼前。

我们的主管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满头白发，但我相信他是个相当精明的老头子，比我见过的很多人都要精明。他记账又快又准，语气果断干脆，身板硬朗，动作灵活，只是神情严肃，没见过一点笑容。他的右腿似乎有什么毛病，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也许就是因为这点残疾导致他有些愤世嫉俗。他习惯于使用命令式的语气去支配每一个他可以支配的人做事。所以我没少听过关于他的怨言。不过这对我来说没什么，更糟糕的人我都遇到过。

不过他管的确实多。吃饭的时候，看到谁谁谁总会听到他说：“坐端正了。”或者“把饭吃完。”又或者“不准抽烟，乌烟瘴气！”

有时候半夜下班，老头子依然一番训话，甚至有次吼着嗓子说：“别想在我管的区域内乱搞男女关系或者男男关系，或者其他违法勾当！”然后将垂头捶脑的我们几个扫视一遍说：“做人做事就要遵纪守法，就要光明磊落！”当时我就想，三更半夜，老头子还操心这些莫须有的破事，实在奇葩。难不成我们天生脸上写着邪恶，让他这么看不下去？

有那么几次，他将其他人数落一顿之后，用挑剔的眼光把我从头到脚，从脚到头看了几遍，最后欲言又止。但是我一直表现良好，进来后连烟头都没有摸过，因为没什么兴致。所以，他抓不到我什么毛病却又总是不想放过我的架势。这个坏老头。

有人说他是灭绝师太失散多年的老伴。不过，总而言之，我对这里的一切还是相当满意，因为没有那么多的烦心事。

这件事我并没有知会我那两个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朋友。但是我行踪的变化还是引起了他们的焦虑。于是他们一致轮番撬开我这个不是秘密的秘密。结果是，他们都很生气，原因是我什么也没有为他们考虑，并且很不信任地隐瞒，这个跟背叛已相当接近。

“我只是一时兴起，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结束了，所以，这根本不是什么事。”我说。

但是他们只有一脸的沉默。

周玲在一旁不停地吸烟，烟雾袅袅中他沉默思索的神色带着一种若有若无的冷漠。良久，他掐灭烟头，说：“哥，你完全变了。你总是不开心。有时候我恨自己无能为力，什么也帮不上。但是我以为总会过去，你就会像以前一样。但是你哪里是不开心，你只是变了。”

“我们这种人是没什么用，干不了什么好事。现在你做这些累死累活的事情，也不愿意回来跟我们一起，其实你心里根本瞧不起我们是吧。”他说话的时候语气很平缓，却满满都是刺。

而秦慕一直面无表情。

“酒吧那边阿亮他们已经做得很好，网吧你们管着就是了。我并不比任何人懂得更多。其实你们很清楚，这里多我一个人不多，少我一个人不少。”我说，我承认有那么一瞬间我怅然若失。“我还欠你们的，我不喜欢欠东西。而且我们还是在一起的朋友，有事call我，我不会说一个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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