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清明雨中念故人

窗透初晓，而后光线慵懒地一点一点爬上了家门前那一座石板桥，清明多雨，就算是雨没下来的时候，天色也总是阴阴沉沉的。

桥头之上，她穿着干净的素色连衣裙，披着一件小外套，早早地等在了那里。

当她看到他穿着一身黑衣缓缓出现在小桥另一头的青石板路上时，一抹清和浅笑浮上双颊，更染印了手中那支露水未干的粉色桃花。

苏筱鱼“陌哥哥～我准备好了，我们走吧。”

景陌：“嗯。”

她自然地挽上了他插在裤袋里的手臂，小鸟般地依向他的身体。

景陌：“你再这么靠过来，我要被你挤到河里去了。”

苏筱鱼“那是不是说明你的身子骨太单薄～啊～你怎么就光吃不长肉呢？明明你都吃了那么多的肥肉的…”

苏筱鱼嘟了嘟嘴。

认识景陌的时候他就清瘦，现在他依然是这样清瘦；认识景陌的时候他就高出了她一个头，现在他差不多还是高出她一个头；只是，认识他的时候他清冷疏离，现在他依然清冷，却时常伴在她的左右，成为她可以挡风遮雨的一道安全港。

穿过小桥，绕过小巷，走上山冈，每年的这一天，她总是同他一起去到同样的地方。

记得第一次他领她来到山上的那一处，她亲眼看着他在那块荒荒的空地垒起了一座小坡，把他母亲的一件衣服埋在了那个土坡下，然后在上面竖了一块烂木头…那时，景陌的家里拿不出钱为她买一块坟头。他说母亲喜欢看着自己住的那条街，所以站在那里可以一眼望见他们住的地方，看见那春雨过后满树的桃花。

第二年他们再来时，她为她带来了一支桃花。那是他母亲喜欢的，陌哥哥说。

以后的每一年，她都记得带一支桃花去。

初中时，他在那周围种下了一圈霞草。他说，那些花代表着对一个人的思念。

走过一条僻静的无人行走的泥泞土路，拐一个弯就能看到那憧憧霞草。小坡依旧垒在那里，只是木牌已经换了新的。

他在坡前伫立，凝视着木牌上他亲自刻下的字。她将手中的桃花枝插在了土坡之上，而后默默地站在他一起，陪着他悼念亲人。

天上又飘落下来棉细的雨丝，粘在他们的发梢上、睫毛上、衣服上…他的眼眶有些微红，不知是不是被雨打湿的，而站在他身边的她却早已拆下两行泪河，所以每次回去她总逃不过他的取笑，笑好像她才是去扫墓的主角。但他每次在笑她的时候，总会用感激的眼神看着她，感激她是唯一一个对她怀着善意的人。

他在那里站了很久，当他看着小镇街道的那个时候，她站在他身后，看着他消瘦的背影，那时，她有一种错觉，明明他近在咫尺，却感觉距离她很远很远，那一刻的景陌，隔绝了周围的一切，冷的像一座孤岛。如同他们小时候她初遇他时的那样。

她不喜欢自己那样子的感觉，于是她跑上前，撞在他的背上，用手圈住他的腰。他似乎因没有防备而一怔，微微侧过头。

苏筱鱼“你看的太久了，我怕你跳下去…”

她用逗趣的话语掩饰心里莫明而生的不安，以及那些一时之间她也说不清的复杂感情。

只听见他轻轻的一声哼笑，也用好似玩笑的口吻答她：

景陌：“我不会跳下去，但差点被你撞下去。明明是条鱼，却像猪那么重。”

这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她一点儿都不觉得生气，反而翘起嘴角偷偷笑了出来，因为她之前的那种感觉，果真只是错觉，这样的景陌依旧离她很近，就在她伸手就能紧紧抓住的地方。

景陌：“是很久了，回去吧。”

他说。

苏筱鱼“嗯～”

于是，她才放开他。他们沿着原先的路往下走，细雨依旧下着，在这清明的时节里，他们的身影在雨中显得格外的朦胧。

回去的路上，他们经过一户房前有着大院子的人家，这家的院子里有一颗梨树，现在梨树上已经开着梨花。

经过这颗梨花树，苏筱鱼想起小时候，她常常拉着景陌在梨树结果子的八月跑过来，偷偷爬上树去摘梨子吃。有一回，她还被院里的小孩发现了吼了她一声，她一个惊吓还从树上掉了下来崴了脚跌破了膝盖，最后还是景陌背着她回去的。

想到这里，她不禁自嘲地笑起了自己小时候的顽劣，眼睛不自觉地向着院子里面的屋子那打开的窗户瞟了一眼。

可是这一瞟就让她定住了眼神，她看到了谁！那个…那个好看的侧脸…那明明不就是江沐薰的那张脸吗？！他怎么会在屋子里面？难道说…他就是这家的主人吗？！

一种隐隐而生不好的预感马上沿着心口爬上了头顶…如果真是这样…千万不能让他知道我偷摘他们家梨子的事！额…还真是冤家！

正想着，苏筱鱼突然瞥见江沐薰的头好像往窗外的方向转过来！诶妈！吓的她赶紧转回了自己的脸，加快了步子朝前面蹭蹭蹭地走去。引的本来走在她旁边的景陌有些奇怪。

景陌：“突然走这么快干嘛？”

苏筱鱼“饿了！回去吃饭！陌哥哥你也快点。”

景陌无奈地微微笑笑，加紧了步子。

待在祖母老宅屋子里的江沐薰转头向窗外看去，刚才院子外的小路上似有行人走过，现在已经看不见了踪影。他看了一眼院中的那棵梨树，雪白的梨花被绵密的雨镀上了一层薄薄的纱罩，偶尔有一两片花瓣从树上掉落。等到八月，树上便会结满了梨子。

…苏筱鱼，等到那时候，你还会偷偷地跑过来爬树摘梨子吗？倚着窗棂想着，江沐薰的脸上露出了柔柔的笑来。

现在的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叫人见一面就再也忘不掉。只是不知道，你是否还想的起那时那个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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