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榄菊谁也没告诉,那天的那个黄昏里,她看到小H和罗一前一后地走进学校。小H手里提着大袋的生活用品,细细一打量就能看到里面有七度空间的字样,所以这自然不是小H的东西。
至于罗这一身精致的装扮,为了赴谁的约,已经不言而喻了。罗还是那么光彩照人,说起话来依旧是如沐春风。
江榄菊摸着胸口,却感觉有种类似于信仰的东西,大厦将倾,轰然崩塌。
路边的牵牛花水灵灵的,她视若无睹地走过。若是在往常,她一定会停下来摘上几朵,往家中的广口瓶里注入清水,插上这些花儿。
抬头就能看到这明艳的色彩,很赏心悦目不是么。
那家津市牛肉粉的老板娘见着了她,很自来熟地打招呼:“回来啦?今天放学挺晚的哦。”
江榄菊像是一下子元神归位一般,偏过头看她,也露出一个笑容:“对呀,高三嘛,补课多。”
手指触到口袋里的东西,硬硬的。她才想起来上次到这边吃粉还赊了帐,好像还没有还呢。
于是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阿姨,对不起啊,最近都忙忘了,上次欠的钱还没有还你。”
老板娘熟练地擦着桌子,忙说“没事没事,你是常客嘛”。
她摸了半天,才从口袋里摸出那枚银色的一元硬币,搁置在台子上,然后回家了。
家里熬了一大锅有营养的汤,里头放了排骨、红枣、玉米、胡萝卜等等一大堆食物,父亲在厨房里下面条,忙里忙外的。
一瞬间,她突然想到了童话里的熊爸爸,憨憨的,却是很温馨的画面。
“爸,这么一大锅汤,你怎么还煮面吃?”
“那都是给你的,我看你最近瘦得厉害,精神状态似乎也不如以前了。多吃点好的,补身体。”
她舀了一勺汤送进嘴里,真的很鲜美。
前几天还碰到以前旅游1601班的同学思思,她是怎么说来着。当时自己正下着楼梯,思思从下头上来,思思叹到“榄菊,你瘦了,下巴都变尖了,实验班很辛苦吧”。
江榄菊好像是这样说的:“各有各的苦,以后到社会上也一样要吃苦啊。”
熬夜、高考压力加上经常性失眠,不瘦就怪了。每次她看到新闻里某市民因为熬夜猝死的案例,就不由得咂咂嘴,仿佛在喟叹自己的苦命人生。
不熬夜又有什么办法呢,白天要上课,每次下午回到家都已经是六点多钟了,做完作业往往是繁星满天。
然后专业就一堆东西没有背,哪怕背了的也逐渐忘记,这真的是很可怕的事情,比看着自己满头的三千青丝一把吧地掉还可怕。
心理学上有艾宾浩斯遗忘定律之说,可她却觉得那玩意并不是对每个人都是如此,至少对她而言不起作用。
对此,她曾经和宁铭薇不止吐槽过一次了。想尽各种办法来加强记忆,比如画图记忆、对比记忆、歌谣记忆……能想着的都想了,就差没手抄专业书三百遍。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就拿最旧最破也最薄的那本《旅游概论》来说吧,整整学了三年,封面绿得都掉色成盐菜了,她还没有全部记住里面的内容。
有句歌词怎么唱来着,对,就是这样的:啊多么痛的领悟,你曾是我的全部。
她只喝了两小碗的汤,黄莹莹的玉米还挺不错,排骨也没碰,不是不好吃,就是觉得排骨里头油气有点重。
“不吃了?”
江榄菊点点头,从书架上抽出那本《客服服务与管理》开始背了起来。
父亲有点无奈,还在絮絮叨叨说着话:“饭量怎么这么少了,是不是不喜欢吃?你喜欢点啥,我明天去集市给你买呀……”
江榄菊心里有点烦躁,所以说话也不那么客气了:“吃吃吃,整天就知道吃,我以前怎么没见你那么庸俗呢!”
父亲刷碗的手顿了顿,没有说什么,只是很快安静了下来。
于是空气里只剩下碗与碗、筷子和筷子、勺子和勺子的碰撞声。
她有点后悔,刚才说的话真的很伤人。她在学校不是这样的,她总是对老师和同学彬彬有礼、性情温和。
人啊,总是把最糟糕的情绪状态留给最亲的人。
但她也没有解释,捧着书到走廊上去了。晚风微凉,拂过枝梢,有着秋天的温度。
揉揉眉心,正好也清醒清醒。
《客房》书的第一页,写着名字的下头,赫然有两行字:静坐当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
当时是高一吧,小H老师在黑板上写着这么一句话,她就把这个当初自己的座右铭了。
好像那次是专业比赛,她还和班里的同学闹了不愉快。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她答题太积极,抢了人家的风头,被某个女同学反唇相讥。
她就很委屈,课间操也没有去,还被扣了分,她躲在厕所里,没有哭,就是不想出去看到那些人。
教室里的黑板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那行字,龙飞凤舞的,她很快就猜到了,一定是小H。
也许他是想安慰她,也许不是。但无论如何,她都开始更愿意倾听自己内心的声音,而不是随波逐流,因为别人恼恨嫉妒就大发雷霆、失去理智。
既然不是人民币,又怎么可能做到人人都喜欢呢。
所以江榄菊真的一时难以接受,这个给予她鼓励的小H,竟然会是那样一个人。
明天又是另一天了。
课桌里唯一一个还是崭新的笔记本,是季辉煌送的。
很简约的款式,也很有“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的风格。
穿过很多人,她的视线指向季辉煌。他和蔡饺之正打得火热,言笑晏晏的样子仿佛从小就相识。
江榄菊默默地转回头,翻开封面,用力地折下一道折痕,像是要挥别过去似的。
家里那一大包蓝莓味的阿尔卑斯还没有吃几颗呢,本想着给淼淼的,可惜他去北京念书了,真的太远了。
“你喜欢什么口味的糖?”
她问林嘉树。
“苹果味。怎么着,你要送我呀?”
“我倒是想,但可惜不是你喜欢的。”
“没事啊,我送的我都喜欢,来者不拒那种。”
“那蓝莓味的怎么样?”
“可以啊,你说你是不是有求于我,不然怎么突然对我那么好。”
她笑了笑,点点头说是。
“那本小说带了吗?”
“你说《今夜离港》啊?不是吧,我昨天才买的,还没捂热乎呢,你就要我给你?”
“我在你眼中就是这种人?”江榄菊有点无语地说。
“也不是……不过,也差不多。”
她真想拿块砖头拍他脑壳,就是在实训室练习托盘的那种红砖,一块大概5kg。
“只是想在上面留点痕迹,你拿来就是了,一个男生抠抠缩缩的跟个娘们似的,我又不抢你的书。”
他瞅了瞅抽屉,还是拿了出来。
她翻开,在洁白如玉的纸上写:小舟从此逝。然后又催促他写了一句:江海寄余生。
林嘉树歪着脑袋,夹着笔问:“哪个yu字,鱼米之乡的鱼吗?”
江榄菊毫不留情地用笔敲了一下他的头:“江河湖海的江海,寄快递的寄,余生请多指教的余生,会了不?”
他点头如捣蒜。
写完之后,她在后头加了一个破折号,署名J.S.
“这是什么?”
“缩写。”
“你为什么要写这个呀?”
“嗯不知道,就是想写就写了呗。我怕到时候我俩不是同桌了,你会太想念我啊哈哈哈。”
“开玩笑的。”她补充道。
也许她不该说这话的,也许她能和他同桌久一点的。
可是但凡如果,都是假设。
如果一切都那么称心如意了,干嘛还做出假设呢。
下午,江榄菊提着一袋沉甸甸的阿尔卑斯。
她看着林嘉树:“我就一点要求,不许分给别人吃,最好的朋友也不行。”
“行行行,我到时候吃甜的吃多了长蛀牙了,去医院拔牙这个钱你来出。”
“你都多大了,还长蛀牙。可以到时候你去医院,也稍上我,我陪你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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