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来

一天的调查很快走到了尾声，傍晚时分，几人在黄灏老家集合，把各自搜集到的资料发到群上，打算讨论休息一晚，第二天再一起打车回家。

黄灏的父母长年在外打工，老家里留下的是黄灏的爷爷奶奶，或许是长年住在乡下没人陪伴，两位老年人看到自家孙子一下子浩浩荡荡带来了这么多人，乐呵得做了一桌子的菜，甚至还杀了两只养了好几年的鸡鸭。

“你们多吃点，都是我爷爷奶奶亲手养的，保证没有一点有害物质。”

饭桌上的黄灏指着两盘白切鸡、白切鸭拍拍胸脯，信誓旦旦地跟大家承诺。

爷爷奶奶被他哄得笑脸盈盈，嗔怪一嘴自家孙子，忙招呼大家夹菜吃。

其乐融融地度过一餐饭局，茶余饭饱之后几人齐聚在一楼大厅看电视。黄灏把他爷爷破开的西瓜切了整齐端过来，夏日炎炎，最是消暑惬意。

“真希望整个暑假都能这么度过啊……”刘艺雯咬下一口手上的西瓜，由衷感叹。

“就是就是，今天我和班长一户一户走访，那太阳，你们看我的胳膊，简直是黑白分界线！”寸头激动的拉开袖子，附议道。

“行了行了，我和艺雯还有学委三个女生都没说话，你这大老爷们的，还怕太阳晒啊？”陈慧婷一边拿纸巾擦拭吃西瓜时流到手中的西瓜汁，一边损寸头，“言归正传，你们想好调查报告由谁去写了吗？”

三位学渣面面相觑，然后把目光放在身边两位学霸的身上。

“学委，霖哥，你们成绩那么好，文采飞扬的，你们看要不……”

黄灏朝寸头示意一个眼神，两人夸张地各自举起一块大西瓜，送到顾允和林柳霖面前去。

顾允扯了扯嘴角，“我知道了，我来写。”

“那霖哥你……”

林柳霖毫不犹豫的接下那块大西瓜，边嚼边说：“她都接受了，那我肯定也得写啊。”

四人默契地对他俩露出崇拜的表情。他们又就着拍到的图片与走访的内容细致分工了一下，最后决定由顾允和林柳霖两人撰写报告的主体文字，刘艺雯负责整理大家的笔记，黄灏负责排版文字和图片，陈慧婷则精修拍到的建筑风景图，剩下寸头一人，做最后的校对。

顾允去到黄灏给她安排的房间，由于这边老人不用电脑，所以就没有配备相应的设施。她只能在手机的文档上面凑合歇写一写，打开不常用的WPS，上企鹅号上浏览一遍信息后，静音专心工作。

社会实践的调查报告说到底不过是一篇作文，有语文的功底在，不到10分钟，报告的开头已经成型了。正当她准备进入下一自然段之时，消息栏突然弹出新的消息。

点进去，是某位住在她隔壁的家伙给她发过来的资料。

“你先写一半，剩下的我来写。”

她本想说自己就可以了，但看到林柳霖紧接着发过来的信息，想想没发过去。

她回了一个“好”字，没再收到对方发来的新消息。

七月份的夏夜，蝉鸣肆意，乡下的生活不似城镇般灯火通明，霓虹闪烁，却树多草多，带来一份清凉。

不知不觉，报告写到一半，快要到晚上八点钟。顾允点开群聊，其他人的工作也差不多完成了七七八八，她赶紧把文档发给林柳霖，好让这次的社会实践圆满画上句号。

不过，平常那人回复自己几乎是秒回，今晚距离文档发过去已经过去5分钟，对方却迟迟没见回复。

发生什么事了？

顾允不知为何想起前两天打给他的那通电话。

但是，今天一天下来，也没见那人心情不好啊……

会不会是她想太多了呢？

好像从那天黄静儿撞破她的心绪开始，凡事遇到那个人的事情，她都有点不太对劲儿。

顾允拍了拍脸颊，不让自己再想下去。本想洗一把脸使自己的脑子清醒一下，环视一圈过后，却没有发现卫生间。

她只好去到外面的客厅，老人睡得早，这个点已经洗澡歇息了，黄灏几个人一直窝在房间里凉空调，没有人在的一楼大厅空荡荡的，显得有些阴森可怖。

她一路摸到楼道的灯，却在触碰开关的一刻，偶然间听到了大门外似乎传来什么声响。

听上去似乎是有人在打电话。

她蹑手蹑脚地往外探出脑袋，那人熟悉的声音让她不觉顿住了脚步。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我不想让你安排我的人生。怎么着，离婚了怕自己的业绩后继无人，现在想起你原来还有个儿子了？”

“我说了我不想转回去……”

那边人还想继续说下去，对方已经把电话挂断了，他愣了一下，随即冷笑一声，紧紧握住手上的这只电子产品，强忍着怒气没发泄出来。

月色之下，那人像是镀上了一层银白色光，他定定地站在原地，周围的一切好像都随之淡化了，唯独留下这个既单薄又孤独的背影。

她突然，很想过去陪一陪他。

行动先于想法，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来到了那人的身边。

林柳霖错愕地看向身旁那个比他矮了一个头的短发少女，他想用漫不经心掩饰自己真实的情绪，没来得及伪装，她却先一步开口。

“之前我说，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可以去跟我说一说，我当时是认真的。”

“这样……”

他习惯性的往衣兜里搜寻烟盒，碰到了先前少女给他的那盒橘子味的硬糖。

“秦烨不是都和你说了吗，不开心的事也就那样吧。”他往嘴里塞入一颗，明明糖果本身就带着一点甜味，现在却感觉不到了。

顾允没说话，静静地站在他身边，晚风吹起她耳畔的碎发，她抬手把它挽到耳后，许是不想让两人之间的气氛继续变得诡异，林柳霖接续下个话题。

“你……写完报告了？”

“已经发给你了，你说要写剩下的一半，所以我只写了前半部分。”顾允实话实说。

又相继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林柳霖才打破这份安静。

“听黄灏说，幸运的话，这边会有萤火虫，你要不要跟我去看看？”

顾允点点头。

乡间小路泥泞不堪，没有路灯的照明，狭窄的路口充满着未知的恐怖。两人磕磕碰碰地摸爬到大路上，一路上，丝毫不见萤火虫的半点身影。

林柳霖以为她半路中途会提出回去休息，然而直到走到今天买汽水的小卖部门前，她仍然紧跟在他的身后。

“不找了吗？”顾允看他停在休闲区，问道。

“你希望我下学期转走吗？”

他忽然反问顾允，路灯的光打在他的半边脸，阴影遮住了他的眼眸。

少女没有马上回答，两人之间再次陷入无边的沉默。无声持续了很久，久到林柳霖已经在心底帮她回答了自己的问题，他无力地笑笑，松开了握住的拳头。

他恢复到往常的表情，朝顾允的方向走去，他想故作轻松说是玩笑话。

下一秒却忽而怔在原地。

叽叽喳喳的蝉虫声中，少女的声音如此响亮。

“如果我说不希望的话，你能不能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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