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城人很热情哒

“所以……你还是决定要去那个地方？”

中年男子翘着二郎腿，手中夹着一支未点燃的香烟。

细长的眉眼中隐约能见他年轻时候的丰神俊朗。

此刻这对儿眉拧成一团:“就为了那个小子？”

他对面不远处的窗前倚着一个年轻不少的男孩。眉宇间给人的感觉与那中年男子莫名相似。

男孩的眼光不知飘到窗外何处，但他清澈且坚定的回答还留在屋里:“那时候我害怕，跑了。而现在……我已经没什么可怕的了。如果不去，我会后悔一辈子。”

“啪”的一声响，短小炙热的火光从男人手中的小黑条上窜起，随他叹出的一口气摇曳身姿。

男人吐出一团白雾，不欢地朝男孩摆摆手。那样子似乎在说“随便你吧”！

九月的万城同以往一般鲜活地跃动在万城人民的眼里。

万城人民大概已记不得八年前的万城的模样了。

常年疏于管理，怠于民事的旧政府在万城人民心中已然成为了麻木无感的过去。

他们记忆犹新的是八年前的一天夜里，那个奇装异服的官里人“呼啦”一下全来了万城，像风刮来的一样。

而后就有了昨儿个下午隔壁老王还在家里喝烧酒，第二天早上邻居就变成了梳大亮背头穿锃亮皮鞋的那号人的情况。

新政替代了旧政，顺手替代他们接手了万城的房子。

旧政府的公务员们虽不肯，但迫于上级威严，只得腾出这些政府大楼附近的居所，携一家老小搬去离万城新政府较远的新建的郊区生活。

有辰是今年八月底迁来万城的。

距今已有将近一个月了吧，有辰心想着。

下堂课是数学，有辰课间就准备好了课本，百无聊赖地伏在桌上，放空自我中……

他坐在最后一排最左靠窗的位置。

他选择这儿纯粹喜欢无事时透过窗口看看这个陌生的城市，陌生的街道，陌生的风景，以及……陌生的人们。

有辰爸爸曾告诉过有辰:“万城人很热情哒！”

其实在刚入学那几天他就体验过了。班里大多是万城当地人，其中女生们频频朝他投去目光，很是新奇。但有辰不喜欢这种小猫挠人般的灼灼目光。

我咋像猴儿一样了？有辰常常这么想。

所幸他身边一直没人坐，不然那个同桌该是会怎样观赏他……

想着想着他把头埋进臂弯间，闭目养神。双耳却一直打开着接收其他同学叽叽喳喳的吵闹声。

突然，吵闹声明显减少了不少。但此时还没上课。

有辰心想，不闹了更好，安静了啊……于是他双耳也默默关闭了一半儿，但并不打算抬头看看发生了什么。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不得不让他重开双耳。

他的身边“咚”地坐下一个人来。

我的同桌？有辰心想。

他正想抬头，那人用极快的语速喊道:“哈喽！小辰辰？”

有辰吃惊地慢慢抬头看他。

那人正大笑着，一口整齐的白牙露出来，这是最显眼的。头上反扣着一顶血红鸭舌帽，他一手将帽子掀下，波涛般的头发尽数向后倒去。

有辰迎上他的目光，看见了他那双带笑的眼中自己的影子。

这张脸……怎么好生熟悉？

有辰迷惑地打量他，高挺的长鼻，略弯的浓眉，时时挂笑的嘴……啊！

是是是……谁啊？还是想不起来……

“请问，我们是在哪儿见过吗？”有辰试探地问。

“不，”那人很快否定，微微扬起下巴，呲牙笑道，“哪儿能呢，那儿不是写着你名字嘛。”

有辰困惑地回头看看自己的数学课本。哦，原来名字写封面上了。

“那，你为什么叫我小……”有辰说不下去了。

“哈哈，那个啊，我的习惯而已啦！”

“噢噢。”

有辰想起还没问他名字呢，刚要开口，上课铃就响了。

沈亦曦在刺耳铃声响起的一瞬跨了进来。

班上女生们尽管早已大饱眼福了近一个月，但每每见着沈老师，还是会非常激动和……快乐。有辰也是如此。

沈亦曦飞快扫过有辰一眼，轻声道:“上课。”

流程过去后，沈亦曦笑说:“今天呢我们高一三班就要迎来一个新同学了。来，做个自我介绍吧。”

说完他朝有辰那边投去目光，但是在看有辰身边那人。

那人嘻嘻笑着站起:“大家好啊！我叫成秋寒，万城人。大家可以叫我秋秋、寒寒什么的，都可以哦！”

听到秋秋寒寒的时候，大家笑作一团。

是个活泼的主儿啊，有辰心头想着，这样也挺好。

因为插班生的课本和资料还在加印，所以接下几天的课程他都和有辰共看教材。

出乎意料的是，有辰本以为成秋寒是贼活泼好闹的同桌。但他上课时却一点儿都不闹腾，认真听着写着。

成秋寒的数学一直有得到沈亦曦的青睐，但他总是挑挑眉，笑说:“还是老师教得好。”

有辰数学可就不顺心了，鲜艳艳的红叉从作业最上头打到最下面。倒也不是他不认真，但纵使怎么努力，似乎都没有什么长进。

“啧啧啧，”成秋寒看见他手中的作业连连摇头，“我说小辰辰啊，你这数学差成这样，怎么考上的万城一中的啊哎。”他们坐熟后这类嘲讽已习以为常。

有辰苦笑道:“我倒想知道怎么回事……我初中数学可不差啊。”

“是吗？”

有辰点点头，视线一直没离开手中的作业。

成秋寒抱起双臂，转而咧嘴笑了:“嘿，要不要晚上我给你补补数学？怎么样？”

有辰欲要回答“好啊”，忽而想起什么来，嘴角轻轻上扬:“不了，谢谢。”

成秋寒一瞬敛了笑，但很快又恢复了笑脸:“啊，为什么呢？”

“因为，”有辰顿了一下，直视他说，“我答应了老师……补数学在他那儿去。”

“哦……行。你要有什么不懂的，找不着他，就来找我吧。”有辰应了声好。

见成秋寒趴桌上睡觉，想起刚才与他的对话，转而想起了几天前的晚自习课下。

“白有辰同学，出来一下。”

有辰正埋头于数学题海中，sin，，cos……无一不弄得他近乎发狂。

听得这突然又温柔的一声，他蓦地站起朝后门一望，心中惊炸:是他。

当时成秋寒去上厕所，有辰就一步从他凳上跨了过去。

沈亦曦将他带入办公室坐下，有辰不明所以。

他不知道面前这个易令人怦然心动的男人想对他说什么，但他想记住沈亦曦说的每一个字。

“白有辰同学，”沈亦曦用二指抵住太阳穴，胳膊肘靠在桌上，仍是笑吟吟的，“这几天还适应吧？”

他明白了沈亦曦要说什么，答道:“嗯，这里很好。”

“那就好你的学习上呢？”

“嗯，什么？”

“学习上有没有什么麻烦？”

“这个……”有辰一阵犹豫，总不能说除了你教的数学以外，其他的都不麻烦吧，“都还可以……”

“这几天作业情况看来，似乎你的数学还有待提高啊。”沈亦曦轻声打断他，但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

“啊……嗯，”有辰低下头，直盯着脚尖，不知该说什么好。他觉得沈亦曦教得很好，自己对不起他。

这样无声地持续了一阵，有辰敏感地感受到头顶覆上一只大手。细长温暖的手指轻轻摩娑着。

他惊得瞪大眼，迎上沈亦曦温柔似水的日光后，双颊不觉地慢慢泛红。

真是不争气！有辰这么在心头咒骂道。

“噗！”沈亦曦轻笑一声，“好啦，这样吧。以后每天晚上这时候你来找我问题。放心，我都在。”

有辰的头脱离他的手就像拨浪鼓一般连连摇头。

“啊，不可以吗？”沈亦曦仿若有些失落。

“啊，”有辰继续摇头，“不是不是……好的，当然可以！”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下意识摇头，但一见沈亦曦满足般的笑，他也在心头快活起来:“那，先谢谢老师啦！”

回到教室，望着身边空空荡荡的座位，想起刚才的沈亦曦，想起成秋寒，不禁失笑喃喃:“万城人很热情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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