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节：改变

一百天，几乎每天都过着同样的生活。早晨七点起床，中午十二点吃午饭，晚上九点半下晚自习，凌晨十二点睡觉。

这样持续重复的生活过了三个多月，最后的几天里，同学们互相写着毕业祝福。三年的时光转瞬间稍纵即逝，仿佛一切还就在昨天。

高三的眼里最憧憬的莫过于大学的生活。我时常和小飞说：“大学我们一定可以考在一起的。”

“但愿一切安好。”

偶尔晚自习结束，我会和他一起在操场上跑步。微风轻轻地吹过脸颊，吹走一天的疲惫。

之后便高考了，考完之后大家在一起吃了顿散伙饭。何莫穿上了长裙，披着长发，那是我第一次见她打扮得像个女孩子。

当然，我和小飞并没有考入同一所学校。他考入了浙大，我考入的只是一所普通的一本院校。我并没有为此而感到伤心与苦恼，这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中，我很坦然地面对了它。只是我觉得我和他渐渐地走向了两个世界。

父母带着我搬回了市区里。鲜鱼巷口已经换了一幅模样，显得冷冷清清。路边的烧烤摊已经被移入了室内，原来的步行街上也少了许多的人。也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路口比以前窄了许多，父亲告诉我说：“你这三年眼界变宽了，看东西自然就变窄了。”

他问起我对未来的规划，我回答他道：“大学四年先读完，之后或者考研，或者直接出来工作。然后娶妻生子，像普通人一样，一辈子碌碌无为。”

父亲默默地点了点头：“我不渴求你能有多风光，平平安安的就好。”

我和他坐在沙发上，陪他看着二战的老电影。他不自觉地和我聊起小飞。

“现在心头没什么负担了，你暑假不准备喊你的那些同学出去玩一玩吗？”

“嗯，现在家休息几天。”

“和你玩的最好的男孩，是不是叫莫铃飞啊？我之前听你们班主任说，你俩一直粘在一起，而且你们的感情可能超出了友情。说实话，我挺羡慕的。”

父亲不紧不慢地点起一根烟，我坐在一旁，安静地听他说着。

“其实……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生活的权利。你不必去在意别人的看法，自己活着是给自己看的，不是给别人看的。嗯……我知道你可能会说我是个保守的父亲，说我思想陈旧，我们之间的确有很大的代沟，我承认这一点……

之前我和你聊过一次，手绳那件事，我主要是怕影响你的学业。现在，你已经长大了，再过几天你就十八岁生日了，成年了，得有自己的主见了。身边的人可能会给你一些指导，一些批评，不过或多或少地都会带着自己主观的意愿，希望你变成他们心中的样子。

等到你的意识沦为他们的奴隶之时，没人会去在意你……没人会去帮你……甚至如果你不给他们利益，他们都不愿多看你两眼……大家都很忙。到那时你会模仿他们，去奴役其他人的思想，这很可怕，而人性……往往就是这样。

我所希望的，就是我的儿子能活成自己所希望的样子，昂得起头的，喜笑颜开的。那才是真正的你，而不是一个改造工程。”

父亲的语速很慢，说完所有的话，他手中夹着的烟自然地燃烧殆尽。父亲微微笑了笑，又拿出一根烟，用上一根的烟头点燃这一根。他微眯着眼睛，狠狠地吸了一大口，鼻子里缓缓地喷出白色的烟，看上去很享受。

“沐离，没事打个电话，或者在手机上给你们同学发个消息，一起出去玩一玩。”

我翻开书桌柜子里压着的一张照片，是两年前的那个冬天，在西湖边拍的，虽然也不知为何我对这段回忆早已没了印象，不过看着照片里的我和小飞，我不自觉地笑了起来，但眼泪忍不住在眼眶打转。

然而真正的我，想去过一个清净一点的生活，一个不与任何情感所纠缠的生活。我明白自己不可能陪他走到最后，我终究会沦为平庸，而他的路或许更长更远。毕竟我们早已是两个世界的人。

与其非要到最后才说再见，不如早早地分别，潇洒地离场。

假期那么久了，他没有给我打过电话，也没有给我发过消息。或许他和我想的一样，一切还是如此心照不宣的默契。

然而，我耐不住寂寞，拨通了他的电话号码。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在心里凌乱地措辞，电话通了。

“喂，沐离，怎么了，有什么事儿吗？”电话那头响起他熟悉的声音。

“没事儿……没事儿……我想问问……暑假要不要出去玩一玩？”

“你……是说出去旅游吗？”

“嗯……差不多就那个意思，最近有空吗？”

“要不然咱们约一个下午聊聊天吧？”

“我随时都有空的，你叫我，随叫随到。”

“那明天下午两点，学校门口的茶餐厅？”

“行。”

我挂断了电话，满脸通红着。把手机扔在了床上，想象着我和他明天见面可能会说些什么。

第二个下午，我早早地到了茶餐厅，老板对我笑了笑：“毕业了，考的怎么样啊？”

“还行。”

“今天想吃点什么，我给你打个八折。”

“和以前一样，两杯红豆沙奶茶，加冰的。”

“好嘞！”

我走上二楼，坐在熟悉的那个小包间里，刷着手机里高中同学的动态。老姐和伊泽秀着他俩在各个地方游玩的照片，商越和楚子婕也走到了一起，何莫变成了知性的淑女，烫了一头黑亮的长发。

我听见楼梯上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心里有些激动，又有些乏力。

门被推开了，小飞背着单肩包，穿着白色的衬衫，深色的牛仔短裤，白色的板鞋，头顶戴着个蓝色的鸭舌帽，一个多月没见到他，觉得他变了很多。

而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也是：“你变了好多啊。”

“是吗？一个多月没见面了，变得当然多了，不过我觉得自己还是和以前一样吧。”

“前一阵子我挺忙的，我爸妈带我出去玩了半个月，然后跟我发小，带着他女朋友，去北京转了一圈。然后我爸又带我回了老家，住了半个多月。前两天才回来。”

“听上去挺充实的啊，我这么久，差不多就天天呆在家里，和家门口的老邻居打打牌，在家看看电影，或者玩玩游戏之类的。我发现自己比较宅。”

“比较悠闲啊，哈哈哈。”

“最近一个月，咱们……都没怎么联系了。”我颤抖着嘴唇，犹豫地说着。

“啊？时间过得真快啊，没想到咱们都一个多月没见面了。”他很坦然，坦然得让我觉得我和他像是两个陌生人。

“嗯……你是不是把我忘了哦！”我尴尬地笑着。

“没有啊，毕竟我们俩也是朋友，怎么会忘了你。”

“嗯……所以最近有时间吗……我们俩一起出去转转？”

“额……”他有些犹豫起来。

“没事儿，没时间就直说，我不强求的。毕竟，我也不是曾经那个大梨子了……而你……也不是原来的……那个小飞了。”我的声音渐渐低下来，喝了口奶茶，试图缓解自己的尴尬。

“额……”他抬头望着我，红着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额……有时间的。”

“真的不用顾虑我，我只是随便问问，你挺忙的，我不能耽误你。”

“我有时间……”他长舒一口气，双手垂下去，低下了头。

“没事儿吧？小飞？”我有些不知所措。

“沐离……我爸早知道了我们之间的事情，高考之后他才告诉了我，他……拒绝再让我和你交往，后来我也想通了很多，毕竟我怕影响了你。我们曾经不该那么过火，现在想想，那时候我们太幼稚了，或许我们真的还不懂得什么叫所谓的情，什么叫做责任。”

“所以你……变了吗？”

“我们可以成为好朋友的，而好朋友之间并不需要过多的暧昧与陪伴。”

“但你说过，有些人，做不了朋友，只能做恋人。”泪水在我的眼眶里发烫，但我还是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那时我是随便说的。”

“然而我却把他当真了。”

“沐离，你是一位很完美的朋友，很懂得要为对方做些什么，你在我身边我会觉得很暖。”

“然而……你现在已经不需要我了。”我的心里发凉，甚至想直接一巴掌打在自己的脸上。

“我需要你啊，可是……”

“我不想听那么多的可是，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些什么，你会想沐离就是个废物，跟在我身边我都嫌他烦。”

“我不会去那样想的，沐离……大梨子……我……真的不想因为我们给身边的人添麻烦。”

“所以你有喜欢的女孩了？”

“没有。”他伸出右手，蓝色的手绳还系在他的手腕上，“我说过只有在心中另有他人时才会永远地解下。而且，我是偷偷戴上的，要是让我爸知道，他肯定又要教训我一顿。”

我伸出了自己的左手，红色的手绳也在我的手腕上系着。“小飞，我虽然和你的遭遇不一样，但我的想法和你是一样的。我恨我……爱着你。”

“嗯。”他的眼眶突然就又红了起来，他摸了摸鼻子，目光看着窗外，神情恍惚。

空气沉默着，阳光透过窗子照在两杯加着冰块的奶茶里。空调安静地吹着，时光正渐渐变慢。看着哽咽的他，我的心也在滴着泪。

“你怎么舍得，让一个满眼都是你的人，扛着所有的悲伤，一次又一次地逼着自己放下你，带着失落从而选择离开你？”我在心头拷问着自己。

“小飞，我明白，现实中两个人在一起，只有爱是远远不够的，生活哪像电视剧那么简单，我们都在负重前行，身不由己。”

“嗯……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他遏制着自己的伤感，艰难地保持着微笑，“好到……我觉得这一生突然就有了寄托和希望，我想看你长命百岁……娶妻生子……好好的活下去。”

“嗯……别说那么遥远的话。”我欣慰地抿着嘴唇，“能告诉我系这个究竟有什么意思吗？”

“你的脉搏连着我的脉搏，如果谁的脉搏先停了，就得把它交给对方，上面寄托着灵魂，这样两个灵魂依旧永远地锁在一起。”

“所以……可以当做陪我……做最后一次的旅行吗。”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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