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节：看海（二）

海滩上挤满了前来看海的人。炎炎夏日，海风拂过身子，吹散了所有的热度，带来了无尽的凉爽与幻想。远远望去，一望无垠的海面满足了我所有对大海的渴望。

我脱下上衣，穿着短裤，站在海边。海水漫过我的脚踝，小飞也光着身子站在我身边。我蹬了一脚海水，溅起的水花飞出了几米远。

“会游泳吗？”我带上深色的防水眼镜，看着小飞。

“会啊，我去年才学的。”

我飞奔着冲向大海，小飞跟在我身后。我纵身一跃，跳了出去，溅起一片浪花。我在大海里游着，海水浸没我的身体，轻抚着我的肌肤。毛孔的每一寸都被海水所淹没，凉意使我不自觉地笑了出来。

小飞游到我身边，紧紧抓着我的手：“等等我，游那么快干嘛？”

我拍起水花，溅在小飞的脸上，他追着我，我们在大海里肆意地打闹着。我向着背离海岸的方向，一头沉入海里，观看着海底的世界。

然而大海并不像动画片里那样，而是一片茫茫的漆黑，一眼望不到边。似乎总感觉会有一张血盆大口突然出现在面前，将自己吞噬进去。

我们像两条鱼一样在海里游着，一会探出头来，一会又潜入水中。海水比普通游泳池里游起来更加爽快，感觉整片大海，整个世界都属于自己。我舔了舔嘴唇，海水是一种苦涩的咸味。向远方望去，大海与蓝天融为一体，远方还有许多冲浪的健儿们。

我伸出头来呼吸着空气，小飞游过来，紧紧地抓着我的胳膊：“要不咱们上去吧，我有点冷。”

我在水中抱起小飞，他差点失去了平衡，被吓得不成样子，生怕我会让他呛一口海水。他跟在我的后面，我们游回了岸上。

海滩边有许多的贝壳，石块下还会压着螃蟹或是海螺。我觉得脚下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弯下腰伸出手去，捡起一块贝壳，递给了小飞。

“你要吗？这块灰色的。”

“好啊。”他接过贝壳仔细地打量着。我们走在海滩边，他递给我一个海螺壳。

“你自己捡的？”

“是啊。”

我把海螺壳放在耳边，里面传出海风的声音。小飞也凑在我的耳边。

“你听听看。”

“哦，真的有风啊！”他惊喜地望着我，“看来物理书上说的是真的。”

“那当然了，书上肯定不会乱说的。”

“我还以为有的东西都是写出来唬人的。”

“渴吗？”我指着前方的一个饮料店。

“每次都是你请客，这回我请客。”

“走去看看。”我点了一杯金桔柠檬汁，喝在嘴里，一直凉到嗓子眼。

我和他光着身子，坐在一旁的长凳上。裤子还是湿透的，头发也是湿的。我摆弄着自己黑色的刘海，他也学着我，对着我俏皮地笑着。

我们的额头顶在一起，头发上沾着的海水顺着发尖滴在他的眉角。他眨了眨双眼，在大海的映衬下，那双眸子显得更蓝了。

他的一举一动都是那么的可人，让我的心跟着他的眼神一起跳动着。

他转过头去呆呆地注视着大海，我呆呆地盯着他看。他那沾满泥沙的右脚一点一点试探性地踩在我的脚背上。我注视着他的小把戏，左手按在了他的右手手背上。

“你知道为什么很多人都向往大海吗？”

“为什么？”

“因为它未知，而且神秘，我们总会对未知的事情充满期待。”

我低下头去，一滴水顺着我的鼻尖滴在沙子里，我的心头为之一颤，若有所失。

他喝了口饮料，遥望着远方，继续说着：“然而我并不会喜新厌旧，我想留住一切的美好，即使稍纵即逝。”

微风吹动着他额前的头发，也吹落下一滴海水。

“你喜欢这样一直踩着我的脚啊？”我问道他。

“嗯。”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放下来？”

“看我心情，哈哈哈。”他笑起来有些调皮。

身上的水已经被风吹的差不多。我准备起身站起来，他弯下腰咬着我饮料里的吸管。

“我尝尝你的这杯是什么味道。”

“我都快喝完了。”

“那你帮我把我的这杯喝了吧。”

“好啊！”

“这次旅行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我准备在家睡个几天的觉，然后准备开学啦。”他的眼神里充满着期待，“大学刚开始就要军训，然后又要结交一群新的伙伴。’”

“是啊，我挺期待我的室友会是什么样子？”我不敢直视他的双眼，一丝失落感在心头弥漫，散开在眉尖。

“你准备以后要去做什么啊？”

“额......结婚生子？哈哈，过着平淡的日子就好。”

“那样的确挺好啊，至少父母希望我们那样去做。”

“你呢？”

“或许和你一样吧，遵循着长辈们的意愿。”

海风呼呼地吹着，我并没有抛却所有的烦恼，因为我知道，那可能是我最后几天能够见到他的时光了。我珍惜着匆匆流逝的每一分每一秒，时光过的很快，我想让它慢下来，夕阳西下，远远望去，海天交界处一片火红。

沙滩边的人越来越少，人潮逐渐散去，我披着大衣，穿着短裤，光着脚，小飞躲在我的大衣下，我们一步一步地向着背离大海的方向缓慢地走着。

“冷吗？”

“不冷。就是沙子地有些硌脚。”

“这样不硌脚了吧？”我双手托着他的大腿和腰部，把他抱在怀里，他的双手紧紧地搂住我的脖子。好像一松开，便是永远。

我们走回岸边，穿好自己的衣服，回到公寓里。那天晚上两个人躺在一起，没有太多的言语。疲惫的我渐渐闭上了双眼，睡着了。

梦里的我坐在大学课堂里，讲台上一位带着眼镜的老教授对着PPT说着很难理解的题目。我的身旁坐着小飞，他正记着笔记。

似乎梦里的世界天马行空，我感受到楼层突然震动起来，老师继续安安静静地上着课，身边的同学们慌张地从前门后门逃出教室。

我拉着小飞的手向外跑着，楼层像是永无止境的死循环，无论怎样都到达不了最底层。房屋震动得越来越厉害，小飞从身后推到了我，压在了我的身上。

我只觉得身体一颤，回过头来看着倒在我身上的小飞，我拨开那块压在他身上的石板，绝望地看着已经奄奄一息的他，无奈地哭着。

噩梦将我惊醒，我猛然睁开双眼，心里一直挥之不去那个让我绝望的画面，虽然我知道那只是一个梦。我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小飞躺在我身边睡得正香。

现在才凌晨两点多钟，我缓缓地躺下，注视着在黑暗中熟睡的小飞。无论未来有多美好，可能，我不能再陪他一起去探索了吧。

一想到明天便要离开这片美丽的大海，我的心头不免有些伤感。

空调安静地吹着冷气，我侧过身子，侧向小飞的方向，右手搂在他的腰间，我闭上双眼，任随着时光一分一秒地流逝。

我发现自己在时间面前是那么的弱小。

透过窗帘，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马路上昏黄的灯光。偶尔还能听见车子急驰而过的响声。我起身走出卧室，上了个厕所，看着镜子中脸色蜡黄，眼神迷离的自己，我对着镜子里的我做出一幅难看的微笑。

第二天一早，我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小飞仍然慵懒地睡着。我点了份外卖，准备好了早餐，叫醒了他。

或许是清晨，我们不愿打破这一份宁静，他坐在我身边，一声不吭地吃着早餐。

收拾好一切，我拿出手机，拍了一张与他的合影。坐在返程的火车上，他的头紧靠着我的肩膀。

“以后，可不能把我忘了。”他看着窗外呼啸而过的风景，呢喃而语。

“嗯......”

“寒暑假放假回家的时候，我们都要约好聚在一起玩啊。”

“嗯嗯，一定。”

“如果我们两个某一天突然到了同一个城市里，一定要见面的啊。”

“嗯嗯。”

“还有，你别那么早就脱单了，大学里漂亮女生那么多，你别被她们迷惑双眼了。”

“嗯。”我宠溺地望着他，看向他所看向的方向。

“我其实挺怀念高中的，认识了你，还有一大帮那么有趣的人。”

“大学里能遇见更多的，你也别忘了我啊。”

“哈哈，肯定不会啦！”他伸出手，搭在我的膝盖上。

我们坐在一起，静静地等待着列车进站。

站台外的熏风吹在身上冷嗖嗖的，我牵着他的手，拖着行李箱，走出车站。外面人潮拥挤，我看着他那楚楚可怜的侧脸，心里像是堵了块大石头，想哭，却不能哭。

“沐离？”他突然转过头来看着我。

我上前去紧紧地拥抱着他，在他耳边小声地诉说：“以后你的世界里没有我，我的世界里也没有你了，我们都要过的开心。我好想念我们之间曾经的点点滴滴，足球赛，过生日，茶餐厅，爱之梦……就把我当成一个坏人忘了吧，向前看，那儿还有更多更多值得你去追求的东西。”

“嗯……”他揉了揉鼻子，擦干了眼泪，我去下他的鸭舌帽，用手轻轻地梳理着他黑色的头发。我贴在他的耳边，小声地说出那句：“我爱你！”

两位母亲面带微笑地走了过来，接我们各自回家。她俩有说有笑地讨论着她们两个儿子的学习，我们异口同声地喊了句“阿姨好”。

小飞先走了，母亲帮我拖着行李箱，我注视着小飞的背影，在人潮中渐行渐远。

“回家吧，你爸在家做了很多好吃的等你呢。这两天在外面玩的快活吧？”

“嗯……”我敷衍式的回答着母亲，母亲只是轻声叹了口气。

回到家后，桌上摆着许多的好菜，都是我最爱吃的大鱼大肉。父亲倒了一杯酒，也递给了我和母亲一人一听啤酒。我大口大口地吃着饭菜，却也不知为何，怎么嚼着都觉得不香。

“这两天玩的怎么样？”

“在海边游泳，还看见好多人拿着冲浪板迎着海浪在冲浪。然后还捡了好多贝壳，都在包里。”

“外面的世界是不是比想象中的开阔多了？”

“嗯，特别是站在大海边，一眼看不到边，有种感觉，自己特别小，世界特别大。”

“这就对了，对于世界而言我们只是沧海一粟，把自己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就是最完美的。”

“嗯。”

“来，干杯！”

喝完啤酒后的我显得特别疲倦。我躺在床边，看着手机，期待着小飞会不会给我发什么消息。

然而我很快就睡着了。母亲收拾着我的包，把我的脏衣服扔进洗衣机里。等我醒来时，床头柜上摆着许多贝壳，还有一块灰白色的海螺壳。

母亲后来告诉我，这块海螺是左旋的，代表着心头最思念的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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