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音(四)

喃

——摘自于白小潼的日记

2013.4.23

在漆黑喧扰的夜晚，因共通的纯粹悲伤，得见一少年，面目冷漠，眸光清亮温柔。心念微澜。

奈何不过一场错误的相遇，当及时纠正才是。

我啊，不该是小少年可以观测到的存在。

所以，我篡改了小少年两分钟的记忆，失去那情感共鸣的两分钟，他理所当然地，看不到我了。

稍稍，有点遗憾。

但是，好像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2013.4.24

果然还是很在意。那时候小少年落下的眼泪。

想在离开这个地方之前再去看一看小少年。

但是，怎么会是在葬礼上呢？我看到小少年在一片嘈杂的真假掺半的悲痛里镇定老成得像个小大人，也，看到独自蜷缩在角落里一遍遍说着“没关系”的很落寞的他。

好难过。

2013.4.25

今天小少年在灵堂里为母亲守灵。空气很凝重。

忽听他声音低低地自语“走了也好，你心里的煎熬算是到头了。只是，以后，我做什么做的再好，又要给谁看呢？”

为什么总要我觉得难过呢？

2013.5.12

我一定是疯了。不然怎么总是徘徊在小少年身边呢？看他一个人打球，上课，回家，吃饭。

止不住地心绪纷乱。

我要断了这份妄念。

明天就离开吧。

2013.5.14

抵达上海后，满心欢喜地去迪士尼乐园玩。

过山车，海盗船，鬼屋……尽情地欢呼笑闹，好开心啊。

但是，累了停下来的时候，感受到凉风吹过，周围还是热热闹闹的，却是一瞬间，愣愣地想，不知道小少年现在在做什么，还是不开心吗？想念铺天盖地地袭来，我转身就跑出游乐园，搭车去了机场，却在下车后彻底清醒了。

2013.5.20

啊啊，回家的感觉真好。

曦曦来接我，我们沿着红珊瑚路走啊走，谈起我在外面的世界遇到的好玩的事情。却始终没敢提关于小少年的事情和我的困惑。我明白曦曦的立场。

2013.5.21

决定去白婆婆的教堂帮她做事。我们一族本来就是更接近世界本质的人，所以天生感观敏锐，但是，万事万理，我不懂的太多了，遑论喜欢这种复杂的东西。

2016.2.13

跟白婆婆一起去为一个殉情的女孩子做祈祷。婆婆叹道“既心怀执念，何不求同生，万般劫难，共渡就是了。”

忽然动容。

这几年，跟随婆婆四处为亡者祷告，世间人情见识得多了，便更加清了了那时小少年的心情和我对他的妄念。

这几年，我以为不见不想不念，就可以不喜欢他了，但是，梦中的视而不见和压抑的渴望终究是自欺欺人。同生罢了，往后险阻，有什么可惧怕的？

2016.2.15

抵达南京，想见你。

2016.5.2

我找了好久，终于得以见到我心心念念的少年——顾意。

我的少年长大了些，眉目舒朗开来，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柔。

我在雨中跑到他身边，仰头冲他露出湿漉漉的笑容。

“呐，好久不见。”

也许是我出现的方式太瞩目，也许是那一份共通的孤单达到共鸣，无论如何，他观测到我的存在了。特别，开心。

2016.5.3

去顾意的学校找他，看到他在操场跑步，倾尽全力地奔跑，仿佛是要努力抓住一点生命的喜悦，却因用力过度丧失了气力。我迎风追了上去，带着他奔跑起来，想着，一定不能放弃啊。再没有什么能比看到我的少年重新意气风发更好的了。

这份心情传达到了呢。

2016.5.8

顾意好像渐渐习惯和默许我总是出现在他身边了。

我总是陪他走过归家的路，然后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聊天。

2016.5.10

看到顾意最近在读川端康成的《雪国》，一起探讨了那种细腻之至的文字和想象。

最后扮个鬼脸告诉他，更喜欢东野圭吾。

2016.6.1

开玩笑般地送顾意儿童节礼物，然后看到他垂下眼睑轻描淡写地说，这是第一次过儿童节。然后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笑容。

2016.7.3

今天，不知怎么回事，是阳光太好了吗？和顾意一起在一个荒废的旧公园喝葡萄酒，坐在草地上。微醺，晕乎乎地说着话。顾意问我“你有没有体会过那种孤零零空荡荡的感觉？”

我含笑回道“有啊。”

“我总是会有这样的感觉，就像是不知为何存在。”

“为何存在这种事情，本来就不需要什么理由啊，如果一定需要的话，就姑且为我而存在吧”

顾意偏头看我，轻笑“好啊。”

我愣神的片刻，又听到他说“我曾经努力一个人孤零零地活下去，拒绝靠近任何人，我以为我可以，但是总是不开心。”

我望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遗世孤立的人几乎是不可能存在的，一个人，总归要惦念点什么才不会空荡荡的啊。”

“为什么你能明白我的心情呢？”

“因为从某种程度上说，我们是一样的啊。因为……”

我还想说些什么，却发现顾意已经睡着了，怎么像小孩子一样呀。

2016.8.1

曦曦来了。今天没有去找顾意。

2016.8.2

不开心。

2016.8.5

跟顾意一起走一条没有走过的小路。

日光稀散。

假装平常地问他“呐，顾意，为什么从来不问我为什么呢？不觉得，我很奇怪吗？”

好久好久，才听到他轻声说“因为怕问了，知道你跟我不一样，就会总是害怕你会不会突然消失。但是，不能一直逃避啊。问你啊，为什么呢？关于你的所有。”

望着顾意的眼睛，认真的说“我都跟你坦白。”

“我世界里的人类都是住在海里的。但是我们知道你们的存在，你们却只有极少人见过我们的浮光掠影，所以才会有鲛人海怪之类的传说。从某种程度上说，我们是更接近世界本质的人。所以，我们身上有一种很自然的特性，就是很难被你们观测到。”

“就是对我们而言，你们的存在感很低是吗？”

“嗯，就是这个意思。除非我们在某种情况下，存在感强烈到不能被忽视，才可以被看到，比如，某种强烈的情感达到共鸣。”

“所以我才能看到你是吗？”

“嗯。”

“你在海里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呢？”

“和这边差不多欸。我小时候特别向往陆地的生活，那时候一到夜晚我家附近的近岸边就会有很多陆地人类办篝火晚会唱歌，我就偷溜过去听他们唱歌，现在到是没有了，但是我却养成了一到晚上就去近岸边唱歌看星星的习惯。”

…………

2016.8.6

曦曦回去了，临走时又给我忠告。

2016.8.17

收到了老爸的来信。

2016.8.23

最近总是心神不宁，总想要多看顾意几眼。

2016.9.7

得到关于我的各种舆论消息。说是我的这种行为违背了自然。我固然明白他们的顾虑，历史的导向总是由一个小小的触发点而产生不可逆的倾向。他们唯恐由我开始跟外界的人无忌惮的交流会引起战争和掠夺。但是，哪里有那么严重？人类，并不是贪婪的多。

2016.9.10

白婆婆给我传来了消息，舆论开始倾向我的家人，爸妈不胜惊扰。

2016.9.13

本来想镇定着，笑着跟顾意告别，结果却哭了。

临走时偷偷篡改了顾意的记忆。特别，难过。

2016.9.21

据理力争地跟舆论压力抗争，好辛苦，好想顾意。

2017.3.2

听曦曦的意见，假装改过自新。

2017.5.6

太想顾意了，离家去了离南京很近的渔山岛海域。

2017.6.3

想去找顾意，却发现有政府人员偷偷关注着他。靠近不得。

2017.8.1

想就这样默默守护着他。

2019.4.26

最近那些政府官员终于感受到我的诚心“悔过”，撤了人。

2019.5.2

听到顾意排练的歌曲，特别好听，依依不舍地站在校内的一颗大树下，却忽见顾意向我跑来，心虚地躲了起来。

2019.5.13

晚上，听到很清澈悲伤的歌声，下意识地也唱起歌来。没有想到是顾意，他来找我了，一瞬间又是委屈又是感动眼泪流个不停。

再也，不要和他分开了，什么都不顾了。

永远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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