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四）

陈韶九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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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于钟乔翊的暗恋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我自己也忘了。

我一直觉得奇怪，明明他和顾锦书认识最久，和我最熟最放得开，可最终却选择了谢依棠。

说万事万物都有因果，每道数学题也总有可以套入的公式，但只有喜欢，没有理由。

我就是喜欢她啊。

他那时候是这么跟我说的。

钟乔翊喜欢谢依棠，归根结底，我到现在也没明白为什么。

记得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谢依棠发着高烧，正赶上我们高二第一学期期末考最后一天，她眼里包着一汪水，硬撑着考完了，一出考场就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大家都很慌，整理着答题卡的监考员听到同学叫喊还没来得及出来，钟乔翊就一个箭步冲上前，抱起谢依棠往医院跑。

我、尹尹、锦书和云寄出于担心，也跟着去了医院，发消息给钟乔翊找到了病房位置。

医生叫我们不要都挤在病房里打扰病人休息，于是就都隔着窗户瞅几眼。确认没事以后大家都走了，我说我过会再回去。紧接着谢依棠她后妈就叫叫嚷嚷地来了，知道钟乔翊帮付了医药费，赶紧陪笑着。

他看她时那眼里溢出来的关心，是从来没对我有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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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乔翊有一次跟他爸吵架了，就说寒暑假和周末都去兼职，我以为他开玩笑的，结果真的去了。我服了，真是一头倔驴。

那家店二十四小时经营，店名叫“等一个人”。钟乔翊一度都很嫌弃这个名字，说实话，如果不是门口贴了菜单，我也不知道这家店是个啥。

等一个人。倒也挺像我的状态。

因为住得很近，我和钟乔翊一直都是一起上下学。他周末去店里时我经常会以写作业的名义占一个角落的位置。

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每次都很好奇他耳机里放的都是些什么歌，像他这么热血的中二少年，不会在听日本动漫的主题曲吧。

于是有一次我趁钟乔翊不注意，一把摘下了他的耳机。

“你干嘛？”

“我想知道你……呃，我想知道你最近都听些什么音乐？我没歌听了，给我参考参考。”

钟乔翊鄙夷地看了我一眼，示意我将耳机戴上。我照做了。

这首歌唱了什么，反正那天我是什么都没听进去，只记得当时夏至的微风拂过，正好散去我脸上的红晕。

即使这对于钟乔翊来说只是一个小小的举动，但是晚霞和少年，都令我心动了好久好久。

后来过新年，店里来了很多客人，钟乔翊因为长得帅被推上台唱了首歌，就是那天耳机里播放的音乐。

我突然又想起那天的场景，一个人低下头羞红起了脸。

少年带着湿漉漉的嗓音，清澈明亮，悸动我的少女心，歌声悠扬，在整个店里回荡，又凭借他优越俊朗的外表，引来全场女生尖叫。

从那时起，我就意识到，钟乔翊不会再是我一个人的钟乔翊了。

什么嘛，明明我早就和钟乔翊一起听过了。所以我还是最有优势的那个。

这首歌结束后，我将自己精心准备的花束递给了钟乔翊。有些年轻的女性挤在前面想和加钟乔翊的微信，他却长手一捞越过人群，接了我的花。

这会儿我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在他心里真的不一样，不只是朋友的关系。

晚自习下课后，一如往常，我和钟乔翊一起放学回家，夜色如水，少年在昏黄的路灯下显得更加动人。

我没忍住，把自己心里的想法故作打趣般道了出来：“钟乔翊，那天你唱歌的时候，店里也有我们班的女生哦。你这么一接我的话，我怕有情敌出来，人家要是被针对了要替我还回去啊。”

“没关系啊，她们又不是不知道我们的关系。”

“什么关系？”

我惊讶于自己在钟乔翊心里还有某种关系的同时，也有些羞涩，因为我还没有做好被表白的准备。

但是下一秒，如五雷轰顶。钟乔翊的那句“我们只是好朋友而已”再一次给了我沉重的打击。

我果然还是言情小说看多了，还以为暗恋是双向的。

所以无论以什么身份，我都走不进你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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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世界上谁最贱，那大抵就是我了吧。

明明知道自己一厢情愿，却做不到不去喜欢钟乔翊，做不到他在我面前忍住下意识的心动。

总是笑话小说里俗套的追夫方法，但我还是一个个偷偷尝试了。

闲暇时我总思忖，于我而言钟乔翊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呢。我从来没有这样想念过一个人。

虽然我从来都没有谈过恋爱，可我觉得他已经是我的初恋了，一个人的青春能有多长呢？

他已经存在于我的青春里很久了。

起初想要逃避自己的内心以至于当时很多次刚刚想起他，便狼狈且急促地将他移出思绪。可他总是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在无数个中考前刷题的间隙，在很多个高中燥热的晚自习，在每一次晚霞弥漫天际，而我抬头时首先想到的都是钟乔翊。

在许多个下雨天，雨声滴落地面时，我又听见小鸟的喳喳言语，便会想此刻钟乔翊又在哪里？

在数不清的偶然当中，都有他的身影。

削苹果的时候我在心里打赌，如果皮不断，我们就在一起，于是小心翼翼削完了此生第一条完整的苹果皮，但也还是没能在一起。我偷偷做尽了幼稚的事，对莫名其妙的东西许愿，单数的花瓣，偶数的台阶，数到三就停的刹车，只会找出一万种钟乔翊会喜欢我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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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乔翊生日那天我请了人在淮江对面给他放烟花，我可骄傲了，等着看钟乔翊感动得痛哭流涕的样子。可是我等了一个多小时，最后收到的消息是他跟谢依棠一块走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我有多崩溃，反正一整晚没睡着，翻来覆去的回忆里全是关于钟乔翊的。我觉得我真贱。

第二天早上他出现在我房间门口，喊我的名字，本来我是不打算理他的，准备冷暴力，但我没忍住应了他一下。我这该死的没出息的样子。

“嗯。”

“我错了。”

“你指什么？”

“昨晚我没能去淮江。”

我嘴硬得要死：“没事，教练找你比较重要。”

一阵沉默过后，他说：“不开门吗？”

“不了，不太方便。”

“你在淮江边给我过了生日吗？”

“哦，昨天你生日啊，我刚知道。”

“你骗人。”

我觉得很好笑，我知道骗不过钟乔翊，他最了解我了，但我还是不想承认我昨天有多狼狈。

“钟乔翊，你不能因为我忘记了你的生日，你就不死心地赖我骗人吧？”

“陈韶九。”

他沉下声音喊我的名字，让我的心跳漏了一拍。记忆里他鲜少这么正式地喊。

“昨晚我回到家，楚尹尹他们都在等我，唯独没有你。你不可能不知道。”

“哦，生日快乐，够了吧？你走吧，我还要写作业。”

我转过身靠在门上，他要是多待一秒钟，我感觉自己就要破防了。

“陈韶九。”

他又耐心重复了一遍。

我最恨自己，恨如此了解他的自己。因为就算隔着门，背对着他，我也能想象出来他说这句话时的神色。而我最不擅长面对那样的他。

“你也同样不擅长撒谎。”

我感觉血液全都涌上了脸颊，猛地回身开门，看见他笔直地站在门口，一股脑的委屈都藏在了吼出来的这句话里。

“钟乔翊！我最讨厌你了！”

他明显愣住了，然后低下头，开始冷静地跟我解释他手机落在学校了，刚好偶遇谢依棠，然后把她送回了家。

我知道我没办法不原谅钟乔翊，我们从来没有隔夜仇。但是和好没几天，我又因为谢依棠跟他大吵大闹了一场。

这次是真的大吵大闹了。虽然我很后悔，我觉得自己就是小丑，但还是没忍住。我没办法忍受自己在发疯的时候，对方的语气仍旧冷静得像在说今天自己吃了什么做了什么一样。

我如此挣扎，就是希望得到钟乔翊的一点点爱，哪怕只有一点点。

一个月没跟他一起回家，我遇到他都躲着走，讲的话总共不超过五句。很多时候我都在想，如果当初把那份炽热的爱藏起来，现在是不是就可以像普通朋友一样，和他一起看电影喝酒说脏话，然后就这样来往一辈子。可是当初这爱来得像洪水猛兽一般，来不及思量就去爱了，如果得不到对方的回应，就像得不到糖果的小孩子一样哭闹。

在我生日那天，菲菲问我许了什么愿，我没告诉她，我双手合十的愿望里，从来都有钟乔翊。

后来钟乔翊敞开心扉跟我说了很多很多，这让我看到了完全不一样的他。其实我早就在心里原谅他了，我没办法忍住跟他说话的冲动。他是一头倔驴，我是一头没出息的倔驴。

“陈韶九，我们都认识五年了。虽然时间不长，但我们也一直在相处，五年里从来没分开过，怎么还在想那些有的没的？听我的，别想了。”

我想也是。做朋友的时候，我们安安稳稳度过了五年，因为谢依棠的出现，我们之间矛盾闹得越来越多。反正钟乔翊也不会爱上我，但我们永远可以当好朋友。

你看，钟乔翊就是一个很好的人，反正在我心里他一直都很好，虽然有时候贱贱的，但他确实值得被爱。

所以我痛哭。我不知道为什么难过，就是想哭，想发泄。那一刻，我也突然回想起来，那天傍晚我在他耳机里听到的是什么歌。

是五月天的《我不愿让你一个人》。

“也许未来你会找到懂你疼你更好的人，下段旅程，你一定要更幸福丰盛。”

没关系，我安慰自己，只要钟乔翊平安。

我擦擦眼泪鼻涕，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钟乔翊，你从来都不孤单。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他也笑了，应了一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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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乔翊玩消失那天晚上我急得直跺脚，差点要在大马路上哭出来，还好顾云寄来了，带我去了他们所在的那个KTV。

我刚进包厢的时候就听到了钟乔翊的声音，他说：“对不起，陈韶九。”

我真的很想冲上去给他一拳，这算什么啊，让我担心了一整晚，最后一句“对不起”就可以解决了？钟乔翊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混蛋。

但我有什么办法，我只能安慰他：“哎，拿出以前那股劲儿来，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好好睡一觉，不要太责怪自己，相信我——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理解他没办法保护心爱之人的无奈，理解他的担心，理解他的一切，但他一点也不懂我的心思——我只要他平安喜乐，才不要他有多强大。

我只想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不是被牵绊得寸步难行。

我不希望他如此看轻自己，我想让他知道他在我这里永远是NO.1。

他在我心里永远是一棵常青树，他是我青春里最浓墨重彩的一章，他永远闪闪发光，永远是我心里的白月光。

爱从来都不是拘束，是自由。

目送他离开后，我扭头走向了与他方向相反的碎石路，头顶的枝叶被风吹得轻晃，灌木丛里不知名的昆虫在鸣叫。

钟乔翊在我身后离我越来越远。

我抬头望见了十六延期的月亮，然后戴上耳机，五月天的歌声从听筒传来。

“别回头，就往前飞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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