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篇40 习惯使然

之前虽然星缇纱说是想就着这个星期的时间，试着看看能不能烧一炉水泥出来。可很明显就着这要啥没啥连炉子都得现砌的条件，现下也没这么快能将这个想法付诸实践。

更何况，烧制水泥需要大量的燃料，以及炼铁矿渣。

前者还好，即使现在不行过不了多久煤矿正式开采之后也就立马能供应上；可后者就要了她的老命——自古以来歌秋罗帝国盐铁官营，且不说星缇纱手里要人没人要矿没矿。就是她有铁矿，未经朝廷允许私自冶铁那也是要掉脑袋甚至凌迟的大罪！

罪同谋反！

尽管星缇纱的目标比单纯的谋反要过分得多，可这位帝姬殿下也不是没有脑子的。不到两个星期前——如果不同的时空之间也可以这样计算的话——她的脑袋从断头台上滚下来的感觉此刻还记忆犹新历历在目，她可不想这么快就再来一次！

而至于此前她与萝丝的对话，不过是一个没学过化学的封建阶级帝姬不靠谱的大胆想法罢了。

——她想利用自己魔法凝结出来的金属，加上些其他的东西，来尝试代替煅烧水泥所需要的铁矿渣。

平心而论这个想法其实算不上太过扯淡，因为星缇纱的魔法凝结出来的金属，其性能基本上与专供贵族与皇族制作佩剑佩刀等武器的特等钢材相差无几。

而且华夏国的人并没有魔法，歌秋罗每个金属魔法师凝结出来的金属性能也不尽相同，像我这样恰好能凝结出钢材的魔法师之前似乎也没有出现过，星沙他们没想过这么做也是很正常的——星缇纱当时怎么想着。

对于一个没学过化学的帝姬来说能想到这么个方案确实还不错了——可不错也不能解决面前的问题。

反而掩盖了她眼前的问题。

当昨天晚上，在拉着萝丝一起马哲海洋快乐遨游了两圈的星缇纱，想着借睡觉前的时间最后看两眼化学，并点开那个文件夹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之前好像搞错了什么。

毕竟钢的化学特性不可能和有色金属一样——即使用起来再像，可已经被当初星沙用实验证明过必然是单质的魔法金属那也是有色金属啊！

完了，想当然了。

我这颗脑袋怎么就这么不记事呢？！

欲哭无泪的星缇纱看着自己凝结出来那泛着昏金色的“小物块”，恨铁不成钢地拍着自己的头。

白天还说着之前的分组不合理以后要以实践为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今天晚上就被几天前的自己狠狠扇了一个大耳刮子。

果然，想当然和一刀切一样害死人啊！

帝姬殿下当即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然后两把推醒睡在旁边的劳罗拉侯爵小姐。

“出啥事了？”

萝丝打着哈欠揉着眼睛，本就巨大的发量因为睡觉而蓬的离谱。

“咱俩数一下有没有关系好的开铁矿的。”

“你——”萝丝一下子给吓清醒了，随即环顾四周方才压低声音，“你这么着急？这才哪到哪你就打算起兵了？！”

“想什么呢你啊？”

星缇纱无奈，接着将刚才自己被化学书扇的那个大耳刮子说给了萝丝听——她当然想跑步进入共产主义，问题是在这之前，还有更令她头疼的事情。

“站起来。”

昨晚上熬夜导致的头疼，让星缇纱本就有些昏昏沉沉。而此刻看着眼前在办公桌前跪伏了一地的奴隶，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方才那齐刷刷砰的一声狠狠砸中。

那是人的膝盖跪在地上的声音。

在这遮蔽了日出朝霞的屋子里，他们在跪拜这帝国的晨曦。

“你们跪在地上我怎么告诉你们我的要求？”

高高在上的帝姬站在办公桌后。

“都站起来，赶快把图纸弄清楚，有什么不懂的现在抓紧了问我。”

皱着眉头的帝姬似乎是被眼前这些愚蠢的奴隶弄得有些心情不悦——意识到这一点的奴隶们更加不敢抬头。

被莉娃叫过来的他们，本是魔法石矿场负责管理其他奴隶，以及对出产和投入等资料进行统计的，相对高等的奴隶。然而即使如此，他们也根本没有直接面对帝姬殿下的权力。

更何况没有人会教一个奴隶在主人不悦的时候站起来——尤其是当主人也站着的时候。

因为这会害奴隶受罚。

可眼下帝姬的命令清楚明白不可违抗，于是惴惴不安开始在跪伏的奴隶之间无声蔓延。

是谁？

是谁在殿下眼皮子底下惹是生非？

这样的命令无非是惩罚下达的前奏，奴隶们低着的脑袋下意识忽略掉了方才帝姬殿下所说“图纸”和“要求”——就像传达帝姬殿下命令通知他们殿下要见他们的莉娃，奴工管事们的第一反应便是“有不知好歹的奴隶得了殿下的恩典还偷懒甚至惹事，触怒了帝姬殿下”。

手下奴工惹事，管理乃至其他管理连坐受罚。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帝姬殿下不仅为了隔壁煤矿和纺织厂的开办而劳心劳力乃至亲力亲为，亲自给工人教书照顾伤病员。还特地拨出钱财给他们这些奴隶设定了奖赏，甚至大手一挥恩赐他们吃与平民出身工人们一样的伙食。

那可是白米白面！还是一天三顿的白米白面！

是哪个挨刀的这么不知好歹？一天三顿撑着你这个该吃糠咽菜的牲口了是吧？！

“站起来，还要我说几遍？”

帝姬又一次重复了她的命令，那是似乎带着些许不悦情绪却很平稳的声音。

双手撑着办公桌的帝姬目光注视着跪在地上的奴隶们，看着他们重重叩头谢恩后爬起来，低着头站在自己的对面。

“过来。”

帝姬的心情似乎并不太坏。

遵循命令上前一步的奴隶管事们暗自庆幸。

“来，看看，这就是接下来你们要修的水泥窑图纸，这里是各个部分的分解结构图，这张——塔尔你往左边站一点，你挡着后面的人了——后面的人站过来点儿！”

帝姬殿下自然是不会去管对她记住他一个奴隶的名字这件事，塔尔的内心是如何地惊诧与感激、众人又是多么疑惑以及对“能够站在离帝姬这么近的地方而且帝姬并没有要处罚谁”的惊喜乃至受宠若惊的。

她身体前倾一手撑着桌面，拍了拍两个站得靠前的人的肩膀，示意他们往办公桌两侧站，顺便招呼后面的人往前站。

帝、帝姬殿下！

帝姬殿下的手似乎不是拍在他们肩膀上，直接将他们原本准备好受罚的心脏拍得漏跳半拍。可还没等他们缓过来殿下的命令再一次下达：

“这样好像不是很方便看图纸……啊，这样吧，来抬头看这里，这样就方便多了！”

沉吟片刻的帝姬一把将桌子上的图纸抽离奴隶们被低头限制的视野，而后只听视野外有凳子被拖动的声音，还有木凳被踩发出的吱呀声。

“殿、殿下！”

“好了！”

星缇纱提着裙摆从椅子上下来，拍了拍自己的手示意众人看过来——那几张图纸赫然被她用魔法凝结的图钉钉在了办公室的墙壁上。

“谢谢关心，不过现在先看过来吧。”

帝姬殿下……

如果说方才是惊喜，那此刻就是难以置信甚至如坠梦中了。帝姬殿下居然对一个失礼地在她面前惊呼出声冲撞她的奴隶说“谢谢关心”——尽管那或许不过是身为皇族的礼仪习惯使然的脱口而出罢了。

是的，应当只是殿下的教养使然。

塔尔暗暗瞥了身旁几人一眼，所幸并没有人因为这句道谢而露出什么得意忘形的不敬表情——众人都在低着头偷偷观察其他人：既不能违抗帝姬殿下的命令又不能在主子面前抬头，一时间陷入两难的奴隶们有些局促不安，如芒在背。

半晌——实际上只是片刻后，塔尔咽了口唾沫开口：“一个个还低着脑袋做什么？没听见殿下的话是吗？”

是了，天大地大主子最大，既然主子让抬头那就应该抬头。什么规矩那也都是为主子服务的，要是顾着这死的规矩反而耽搁了主子的事，甚至惹得主子不悦，那才真是该挨刀的奴才。

殿下的规矩就是规矩，殿下给你的恩赐你就乖乖受着，若是殿下要罚那也是你该受的——更何况如此仁厚的殿下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处罚自己的奴仆？做奴隶的你胡思乱想这么多做什么？拿自己卑贱的心思揣测殿下的想法，那才当真是大不敬！

意识到这一点的奴工们立刻抬起头，随着帝姬殿下所指的看向了那几张钉在墙上的图纸。

“这是煅烧水泥的炉子，水泥是一种建筑材料。并且根据目前我们的资料显示，这应该就是大圣女陛下所留下‘牢不可破的祝福’的主要成分。”

尽管以这些管事奴隶的文化水平，只认识用于登记和计算的阿拉伯数字与那么几个词汇的拼写。可星缇纱说了什么他们还是明白的——帝姬殿下要让大圣女的祝福再次降临！

莫非……莫非大圣女降下了神谕，甚至、甚至殿下真的是大圣女陛下重临人间！

众人下意识地去看身旁的人，可彼此的脸上都只能看到惊诧。而星缇纱照例没有给他们留下反应的时间就接着说了下去——此刻矿场是暂时搞不到炼铁矿渣，可并不妨碍先把炉子起了。原材料她来想办法，塔尔等人只需要搞懂眼前的图纸然后去组织奴隶干活就行。

“对了，今天中午你们隔壁的煤矿和纺织两个厂子会开会，讨论关于分组的问题。”

星缇纱将此前的事、她的想法以及木匠们的提议说了一遍，然后抛出一句话，再次砸进了奴工们早已无法平静的内心。

“你们回去之后，就着一会早餐前的时间也让魔法石矿的人讨论一下，然后报告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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