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篇16 无本买卖

假如星缇纱听见了雪蜜儿的心声，大约只会觉得有些无语凝噎。

毕竟身为公主，还能如此天真纯洁地认为贵族出身的同学们一个个绕着帝姬打转是为了和她星缇纱成为朋友，大抵也只有雪蜜儿能做得到了。

只不过是些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交际礼仪，关注着星缇纱的那些目光有试探有警惕也有阿谀奉承，但唯独没有“成为朋友”这种选项。

否则她们也不会拧巴着身为贵族的习惯，用“皇帝锄地金锄头”的思路，投其所好地陪着雪蜜儿在什么茶话会上扯淡了。

无非是需要通过雪蜜儿这个帝姬之妹，想方设法拉近与帝姬的关系——亦或者是打探更多需要的消息，总而言之这些出于为家族服务的言行当中，雪蜜儿只不过是一个台阶。

一个让贵族们踩着，去够着上面那个名为“星缇纱”的更高一层台阶的垫脚石而已。

不过自然，雪蜜儿没有身为台阶的自觉，更没有意识到自己想要靠近的姐姐其实在贵族眼中与她自己也没什么本质的区别。

都只不过是他们去获取最高权力的垫脚石。

只不过是几句浅显可笑的阿谀奉承就能让雪蜜儿这小殿下敞开心扉，自认为与贵族的孩子们成了可以交心的朋友，这种无本买卖傻子才不做。

更何况，看着这个自卑于身份，以至于非要将平民贵族皇族的区别时时挂在嘴边的小公主，在自己手中提线木偶一样被几句话操控喜怒哀乐，正是不少人的乐趣。

孩子的行为习惯来自父母的言传身教。

看着与皇权拔河，操控朝政的父母，这些孩子们自然会有样学样。

不过此时的星缇纱就算知道也没心思管雪蜜儿那点破事，后者爱怎么找优越感就怎么找。别粘着星缇纱捣乱，那星缇纱就谢天谢地谢谢大圣女保佑了。

毕竟相比于去关心那种风花雪月的茶话会，星缇纱面前摆着的问题，显然要急迫得多。

魔法石矿场的奴隶是属于帝姬的财产，这部分人的粮食是和星缇纱本人的俸禄一起从国库出的，暂且放在一边。

单论这边刚刚招募到的人手，青壮年男性六千七百三十人，青壮年女性两千二百七十人，再加上未成年人和一些年纪稍大的人员，总共一万多人的吃饭问题并不是个小数目。

按照一斤米出两斤饭的标准算，成年人每天最起码也得六两米饭才能吃饱，也就是每人每天三两米。

女人吃的比男人少一些，可以按四到五两饭也就是二到二两半米一天算。但是开矿是体力劳动，男人干的多吃的自然也多，最起码也得八两饭往上，换算成米就是四两一天。

也就是说每天需要至少三千四百九十二斤到三千七百斤米——对，光是米，其他另算。

歌秋罗都城在帝国南北的分界线上，米麦价格差不多。往年米价较低但随着平均气温逐渐下降，大米产粮下降，恐怕用不了两年都城米价就得超过小麦，但目前还是买米比较划算。

帝国的货币分为铜币银币金币三种，一金币相当于十银币，一银币相当于一百铜币。都城米价最低在一到二铜板每斤，而都城平民家庭月收入基本不会超过七十铜板。

而其余地区发达程度自然不如都城。

也就是说，按照大圣女家乡那边的“恩格尔系数”来算，基本上整个帝国绝大部分人口都在贫困线上挣扎。而另一方面，每个月一千一百多银币的开销，并不是很小的一笔数目。

而且这还仅仅是买米的开销，工资等等方面都还没有算进去。

假如不算那些并不由星缇纱本人直接管理的不动产，她这位帝姬殿下手里能用的钱不保守估计也就七八百金币出头而已。

没办法，穷是真的穷。

开国至今打仗就没停过，无论是皇族还是百姓都很穷。假如说谁比较有钱，那大概要看看最近贵族和教会哪边比较得势了。

再加上皇位继承人没有封地，登基之前也别想伸手从老妈的内库拿钱——登记之后内库有多少钱给你那还得看你爹或者你娘在任期间给不给力，要碰上个大手大脚或者拿自己零花钱补贴国家的主儿？恭喜你，你很可能获得“登基即欠债”的buff。

欠谁的？欠国库的！

想当年，星缇纱的母亲，也就是如今的女皇陛下，就是这么个倒霉蛋。先皇陛下要打仗结果朝廷不同意说是财政压力大，结果先皇那是一拍大腿：那老子自己出钱！

他是打仗是打过瘾了，就是连累自家闺女堂堂一介女皇省吃俭用勒紧裤腰带，勤勤恳恳干了十好几年才把自己父亲在任期间捅的窟窿给还上。

而后也就这么几年，朝廷三党争权你方唱罢我登场，女皇陛下有抱负有理想却无法实施。只能看着国家力量白白在党争中被一点点内耗，边境刚刚收复都还没有捂热的地盘很快又回到了吸血鬼手里。

言归正传，此刻星缇纱手里的钱，满打满算全部拿来当启动资金肯定是绰绰有余的——在能够抓紧时间回本的前提下。

看着刚刚与帝姬殿下谈成了以负责粮食供应的方式入股的伊娃夫人，喜滋滋离开那脚步轻快的背影，星缇纱脸上“合作愉快”的笑容仅仅收敛了下去，最终变成了面无表情的冰冷。

若是从今往后一直合作愉快，星缇纱自然是喜获好同志一名，顺便有了一个粮食供给来源。可如果……

没什么如果。

星缇纱眯了眯那双橘金红色宝石一样的眼睛，想起了星沙留在手机里的教诲。

邻居屯粮我屯枪，邻居就是我粮仓。

星缇纱可不需要开什么茶话会送什么礼物，节省下来的钱，自然是为了换枪换炮建设武装力量。

而在此之前，还有一个问题。

“塔尔。”

看着魔法石矿场的总管事——约莫三十五六岁却已经头发花白的一名男性奴人长走过来，星缇纱站起身。

“老奴塔尔，拜见帝国的晨曦。”

就在星缇纱站起来的同一瞬间，塔尔跪了下去。

那佝偻的身躯在一瞬间刺痛了星缇纱，沙哑的声音让她一瞬间甚至忘记叫他起来。

这是星缇纱第一次见到这个人。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在此之前，这些身为星缇纱财产的矿场奴隶，都是没有资格直接面对皇族，面对这位帝姬殿下的。

帝姬的命令和需要，自然有女仆代为传达。

即使是莉娃，那也是帝姬的贴身侍女。按道理来说塔尔甚至没有资格直接和莉娃说话。

“你……”

过去的自己，从来没有觉得这些有什么不对。

星缇纱觉得胸口隐隐有些钝痛。

“起来吧，起来说话。”

几般推辞后才终于在星缇纱的命令下站起身的塔尔，自然没有看见在那一个瞬间，星缇纱想伸又最终没有伸出去的手。

再忍忍。

星缇纱的眸子微光明灭，心里无声却如同雷鸣的自言自语不知道是在对谁说。

再忍忍。

“叫塔尔是吧？告诉你手底下那些奴隶，本公主看着这天儿这么冷，你们工作怪辛苦的，决定给所有工作卖力的都发些赏钱——对了，那边的煤矿矿场员工在宿舍建好之后会有老师来给他们上点文化课，你带着你手下这些奴隶们也来听听吧。”

坐回了椅子上的帝姬殿下神色满不在乎。

“毕竟身为我的奴隶，要是过于蠢笨影响了矿场的运作，就没有活着的价值了。”

“是！老奴谨记！”

星缇纱翘着二郎腿，默默地看着塔尔跪下去磕头领命并亲吻她的脚，神色像是在看着一个物件而不是人。

再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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