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在心口难开（下）

北方的气候就是奇葩，明明已经艳阳高照了，穿短袖还是会受风寒。

施云的喉咙本来就不舒服，坐在马梦瑶的自行车后座上，被风一吹，更加干涩疼痛。

从自行车上摔下来，又受到了惊吓，各种因素叠加在一起，一场发烧在所难免。

当天夜里施云就发烧了。一整晚都处于迷迷糊糊，似梦非梦的状态。

恍恍惚惚之间，好像看到了叶康。

梦中的叶康依旧青涩忧郁。

他故意跑过来摇晃马梦瑶的车把，把施云从后座摔到地面。然后，又主动跟施云道歉，还说要背施云去医院检查。

眼看叶康已马上要背起自己了，妈妈忽然迎面走来，吓得施云来不及躲藏。

“再不起来，上学就要迟到了。”妈妈吼了一嗓子。

施云一下子坐起来，原来是一场梦。可惜，美梦被妈妈的吼声惊醒。

烧已经全退，可是喉咙却发不出声，彻底失声了。

就这样，施云暂时成了哑巴，讲不出话，走路有气无力，精神恍恍惚惚。

好在运动会结束之后的这段时间，没什么新课，大部分老师还在讲解期中考试的卷子。

施云没心思上课。这几天，困扰她的疑云始终挥之不去。

首先是苟远飞。

苟远飞为什么要在地面写一个“云”字？难道他因为错过比赛的事而记恨自己？

听说那些苦大仇深的人，总会把仇人的名字写在某个地方，时刻提醒自己，伺机报复。

可苟远飞虽然讨厌，但是看起来还算温文尔雅，怎么也不像睚眦必报的人。

再说，运动会的成绩又不是考试成绩，苟远飞只是被取消了第一名，他在大家心中仍然是第一，虽败犹荣。

那他写个“云”字到底是什么意思？施云百思不得其解，苟远飞的举动简直成了迷。

然后是叶康。

叶康怎么忽然之间就冲上来摇晃马梦瑶的车把？他真只看到了马梦瑶而没有看到坐在自行车后座的自己吗？

有没有可能叶康是故意制造机会想认识自己，结果却弄巧成拙？

可是叶康为什么想要认识自己呢？自己只不过是一个长相平平，成绩平平的普通女孩子啊。

施云边上楼边想着这些烦心琐事，一抬头忽然看见赵刚拦住了自己的去路。

“施云。”赵刚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低沉富有磁性。他今天穿了一件淡蓝色衬衣，施云不禁眼前一亮。

对啊，还有赵刚。怎么把他给忘了！

施云的思路顿时清晰，那天发生的一切在她的脑海里好像电影画面一样被整齐地编排好顺序。

忆起赵刚跑步的场景，给他加油不被领情，反而被他掀起的风沙锁喉。

今天的失声全都拜赵刚所赐。

被苟远飞绊倒，被叶康摔倒，这些不好的事情全部发生在给赵刚加油不被领情之后。

貌似赵刚才是一切事故的罪魁祸首！

施云越想越气，真想推开拦路的他，扬长而去。

可是，赵刚毕竟是学生会主席，又是初三学长，他站在施云面前高出她一个头。他那张英俊的面孔在她眼里迅速放大。似乎青春期的任何一个女孩子，都难以抵挡他浑身散发出的人格魅力。

施云心中的怒气被他的光芒掩盖，逐渐消散。

她抬起头看着他英俊的脸，冲他微微一笑。

赵刚的脸颊顿时泛红。

“真的不好意思，借你的书好久了，都没还给你。刚好今天遇见你，完璧归赵！”

赵刚边说边把书递给施云。

施云接过书，楞了几秒。

对呀，曾几何时，赵刚还问自己借过书。

施云早就把这事忘到九霄云外了。

“施云，施云。”赵刚接连喊了两声，“你今天怎么了？我和你说话，你好像没听到似的。该不会是因为我借书太久没还，所以你生我的气了吧？对了，那天我跑步的时候，我听见你给我加油了，我当时很激动呢！真的谢谢你！”赵刚小心翼翼地说着，施云的思绪刚从九霄云外飘回来。

她张了张嘴，很想说话，可是失声了，没法表达。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赵刚，看得赵刚的脸红得像猴子屁股似的。

幸好上课铃及时敲响，赵刚只得匆匆走回教室。不然场面继续尴尬下去就无法收拾了。

赵刚像是唱了一场独角戏，施云则演了一场默剧。

其实，赵刚是个长相英俊，腼腆礼貌的男生。施晓晴说学生会的干部都是不搞学习的小混混，可是赵刚看起来一点也不像，至少他能当上学生会主席。就算他成绩不够优秀，但他身上肯定有不同于常人的闪光点。

然而，成绩优异，气质忧郁，眼神清澈的叶康似乎更能让施云的心有砰砰跳动的感觉。

赵刚学长跑步时候的飒爽英姿的确令人崇拜。所以，他更像一个偶像，更应该被万人敬仰。他会散发迷人的光芒，却不能让自己的心小鹿乱撞。

天啊，施云！你究竟在想什么呢？这可是班主任郎老师的英语课，怎么能开小差，想一些少儿不宜的事情！

“还有几分钟就下课了，我说几句。”郎小菊已经讲完英语试卷了，但很明显，她接下来话才是本节课的重点。

“期中考试已经考完了，运动会也结束了，你们该收的心也要给我收回来了。但是有些人，上课思想不集中，无精打采，如果身体不舒服就请假回家休息，不要懒洋洋地坐在教室里面。我看着就心烦。还有啊，这学期已经过半了，下学期你们就是初二学生了。女生啊，尤其是女生，别分心啊，别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不要以为初一成绩还可以初二就不用努力了，我提前给你们打预防针啊，初二是个分水岭，女生，尤其是女生，不集中精力搞学习的话，你的成绩很快就会垮下去······”

下课铃犹如一场及时雨，立刻终结了郎小菊的思绪。一阵叮铃铃过后，郎小菊也忘记该如何承上启下了。

“下课吧下课吧。”她一脸不悦地离开教室。

“施云你怎么了？你生病了吗？”陈君看出了施云的异样。

施云指指自己的喉咙，然后摆摆手，一脸沮丧。

“你喉咙哑了？说不出话了？”陈君瞪圆了眼睛，露出着急的表情。

施云抿着嘴，无助地点点头。

“哎呀，那怎么办呀？徐兰，你快过慰问一下施云啊！”

徐兰闻声赶来。

“发生什么事了？施云怎么了？”徐兰紧张兮兮的问陈君。

“你也太不关心你的老同学了。施云嗓子哑了，说不出话了。”

“啊？那可怎么办啊？课前谁来起歌唱啊？”

施云差点笑出声来，可惜笑不出声，一笑就会撕扯着喉咙。

陈君则是给了徐兰一拳头。

“你这个家伙，居然只关心这个问题。课前起歌不是还有葛恋嘛！”

“可是我就觉得我们施云起歌好听啊，其他人起歌我还不愿意唱呢！”

“行了行了，你别耍嘴了。现在怎么办啊，施云不能说话，我们要怎么交流呢？对了施云，你有没有看过医生啊？医生有没有说你还要多久才能恢复呢？”陈君问。

施云摇摇头。

“施云，你说你都生病成这样了，怎么不请病假呢？对了，郎老师刚才是不是在说你啊？什么思想不集中，无精打采什么的，说的是你吧？”徐兰问。

“好了好了，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嘛！施云真的生病了，当然会无精打采啊。不过施云，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感觉你总是，总是有点飘忽不定。”

施云确实有心事。她很想把自己最近的遭遇跟陈君娓娓道来。

可对施云来说，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不能用语言解决问题。

“你要是真有什么事的话，可以写小纸条给我。”陈君给施云使了个眼色。

施云真的拿出一张草稿纸，打算一五一十写下来。

可是要怎么写呢？老老实实告诉陈君，自己喜欢初二四班的叶康。在那场激烈的碰撞中，由于自己的失态，错失了跟叶康接触的绝佳机会。可喜的是叶康也算认识了自己。然后还有苟远飞，还有初三的学长赵刚，还有······

哎呀不行不行，越写越乱，施云一把揉碎了剪不断理还乱的情节。

算了，既然说不出话来那就什么都不说吧。让这些事情烂在肚子里。

这一天就在施云的胡思乱想里浑浑噩噩地结束了。

她什么课都没听进去。脑子里乱哄哄一片，身心俱累。

她终于开始理解郎老师说的女生的小心思。是啊，十几岁的少女，那些懵懂的小情愫已经在心灵最深处慢慢生根发芽了。

可是谁又能阻止呢？时间在做加法，我们在长大，谁也无法改变青春发育的自然顺序。

晚自习的时候，施云想起借给赵刚的那本作文书。

好像察觉了什么似的，施云抓起书从头到尾翻了一遍，然后又拎起书用力一抖。

想象中的小纸条或者情书并没从里面滑落下来。

几秒钟的失望之后，施云清醒过来。

自己究竟是怎么了？赵刚真的只是借书，为什么一定要觉得他是在啊暗示或者表白呢？

一个学生会主席为什么要喜欢一个平平无奇的女孩子？

施云已经搞不清自己究竟中了什么毒了，一整天都在喜欢或者被喜欢的情愫里苦苦挣扎。

或许，这就是成长的烦恼吧。

晚自习终于结束了。

施云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到教学楼下。

赵刚在教学楼门口踱来踱去，像是在等人。

夜色的黑暗也掩盖不住他身上散发出的迷人光芒。施云一眼就看到他。

他也立刻看到了准备放学回家的施云。

“施云。”赵刚快速靠近。

施云想往一边闪躲，却被他一把拉住右手手腕。

虽然隔着衣服，施云还是能够感到赵刚左手的力度。

“施云”，赵刚把施云拉到操场的跑道上，这里光线没那么刺眼，人也相对稀少。“我有话想跟你说。”赵刚喘了一口气，他好像异常紧张，连施云都能听见他的心跳。

真的是一阵狂蹦乱跳。

但是，赵刚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呆呆地看着施云，再把她往自己跟前拉了拉。

此时的施云好像被赵刚施了魔咒，四肢完全不听使唤，好像瘫痪一般，任凭赵刚牵拉着手腕，不得动弹。

她既紧张又欣喜地体验着和高年级男生第一次近距离地接触。

但是她心里害怕极了，她不敢抬头看赵刚的脸，她觉得自己现在的窘相一定丑毙了。她也不敢回头看身后来往的人。她怕被路过的同学看到，更怕被无意走过的老师发现。

可是她怕他们看到什么呢？她什么也没做啊。

她被初三学长紧紧握住手腕，而且还隔着自己的衣服。她跟初三学长距离站得很近，但她是被动的，她真的什么也没做。

堂堂一个学生会主席拉着自己，还拼命地拉近自己和他的距离，一个男生除了喜欢女生的时候会这样做，施云还能怎么理解？

赵刚真的喜欢自己这么一个平淡无奇的女孩子吗？怎么可能呢？毫无理由啊！

但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女孩子能被学生会主席喜欢，应该是件很光荣的，很值得被炫耀的事吧！

天啊！施云你在想什么？一定是发烧烧坏了脑，才会有这么可怕和无耻的想法。

如果此情此景被同学们看到会怎样？

如果今晚的一切会怎么想被叶康看到又会怎样？

叶康，叶康！还有叶康！

那个气质忧郁，眼神清澈，声音温柔，年级第一的叶康。

施云心里一直住着的人，不应该是叶康吗？

一想到叶康，施云短暂的瘫痪仿佛瞬间痊愈，她用力抽回右手。

“对不起主席，对不起学长，请你原谅。我心里已经有所向往。”

施云在心底默念这句话。或许是紧张，或许是害怕，或许又有点欣喜若狂，各种喜悲相互交织缠绕，无法言语的施云双眼带泪，无语凝噎。

就这样，她看着他。

“施云。”赵刚的紧张一点也没减弱，施云的泪眼婆娑，令他的心跳更加狂乱。

“我注意你很久很久了，你真的很特别，我，我，我常常会梦见你，我没办法欺骗自己，我感觉我是喜欢上你了，可是我快要毕业了，我很怕以后见不到你，所以，我能不能······”

“施云，施云······”

糟糕，徐兰的声音越来越近，她会不会看见刚才的一切，糟糕，糟糕，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不行不行，走为上计，走为上计，必须走，必须赶紧走，如果真的被大家传开，被老师知道，这些违反校规的行为会被处分的，不能害了赵刚，更不能害了自己。

“施云，你先别走，我还没说完······”赵刚又一次抓住施云，这次只抓到右手臂的衣袖。

施云是真的紧张了，她又说不出话，着急得只能用左手指指着自己的喉咙，再拼命地摆摆左手。

她向赵刚示意，自己不能发出声音。可是赵刚只看到她不停摇摆的左手，然后，他的眼里渐渐流露出失望，最后，他的手不舍地松开了施云的衣袖。

施云顺势退了几步，刚好撞进徐兰怀里。

“施云，你说你放学不回家跑到操场做什么？我跟陈君到处找你。陈君说你最近飘忽不定，你还真这么飘。你知道你这样做很危险吗？你又讲不出话，万一遇到坏人，你都没办法叫救命！还不快跟我们回家。”

徐兰一顿乱骂，抓住施云头也不回地走了。

赵刚伤心地站在漆黑的操场上，看着施云的背影一点一点消失在自己的眼眸。

他的话还没说完呢。

“我能不能······”

他能不能什么呢？他临毕业前的最后要求会是什么呢？

施云永远无法知道答案了。

即使她在心里幻想过一千遍一万遍，这可能是赵刚对她的最后表白，但是，学生会主席的故事就这样无疾而终了。

其实，她很想给他一个机会，让他把那天的话说完，她也很希望自己没有失声，哪怕当面拒绝他的表白，也好过让这个故事没有结尾。

但是，时间终究没有倒退，从此以后，赵刚带着他那一身迷人的光芒彻底消失在施云此后的人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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