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去寻找孤独的月

你站在洗漱台前，看见镜子里大病久虚模样的自己。

没有说话，没有表情，你只是静静的洗脸刷牙。

侵蚀的速度加快了，你能感受到，［窥天］的效果已经快结束了。血纹不明显地向肩上拱动，像一只蠕虫的头。或许是脖子，或许是脸上，总有某一时刻你会死亡，而这具身体——你在这个世界上来过的最直观的证明，会剩下动物本能和支配它的负面能量。

上一世专家告诫市民不要想不开喝农药，说如果喝了一点没立刻死的话，剩下不多的时间会清晰感觉身体一点点死亡。

啊……感觉到活力一点点流失，身体在疼痛中一点点衰败，说的就是这种感觉吧。

搞得像我是那些想不开的笨蛋喝农药自杀似的。

你取下毛巾擦脸，面前一片漆黑。

死是怎样的？

死前肯定是难受的——那是身体在传达当下情况的信号。然后一切都变成黑色，逐渐丧失的感觉还在传达痛苦，直到什么也感觉不到。

但也就这样而已，或许死亡只是意识容器的磨损，当脱离之时，一切物质和现实皆为虚假，仅有经历是真实的。

或许换个容器，你依旧是你？

毛巾摘下，眼前逐渐明亮，你看见镜中虚弱，依旧带点笑的你。

就像现在这样。

人们谈及时总在回避，但或许他们怕的不是死亡而是未知。上一世死因，真是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你曾以为背书背到死只是别人发牢骚的夸张手法，直到你奋战四六级和期末考试，真的背到猝死。

作为已死过的人，未知变为已知，这种恐惧便不复存在。但惆怅和忧愁依旧向你袭来，就像在大海中成一叶小舟，望着远方，水天相接之处发出一声谓叹。

你不怕未知，但怕遗憾。重来一世，无亲无故，你所在意的她们会有美好的结局吗？

姬子是不是仍然会牺牲？琪亚娜还是会留守月球吗？阿波卡利斯到底是吃席还是吃席？

太多遗憾，太多未了结。

死不可怕，不过是一次旅途的结束。但回头再看，心头是否会存在空缺？

躺的够久了，该做点别的了。至少别让自己抱恨终天。

你拿起那件属于舰长的制服——尽管有多处破口和淡红色血迹，但它依旧被洗得白净，你郑重地将其叠好。

内衬已经盖住大部分绷带，你在镜子前照了照，满意地把拉链拉上。现在的你上身灰色卫衣外套，下身黑色白边笔筒运动裤。尽管面色苍白，但双眼神采奕奕，你露出一个柔软的微笑，如果这时背个书包或挂个挎包，妥妥一幅都市少年的形象。

“自信的男孩才是真正的男神，怪不得哥是男神。”你颇为自负地夸一句，把剩下东西整整齐齐放置收好。

芽衣驻足你的门前，手抬起又放下，双眼已经没了昨晚赏花时的光彩。

她终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咬牙打开你的房门，却看见收拾整齐的房间，塞满的书包，还有正在镜子前整理帽檐的你。

“芽衣？”你转头对来者微笑，五分阳光，三分亲和，两分随性，像是一个即将抱着篮球前往校园的大男孩。

若非那脸色苍白如纸，丝毫不像是几天前还大病卧床之人。芽衣心头一紧，“舰长，你要去哪儿？”

“去找那个笨蛋草履虫。”

“可是，你身上的伤还……”

“躺的时间够久了，伤早好了，没关系。”

“可是……明明你的身体……”

你的身体她心知肚明，现在一切好转的样子，分明是勉强自己的假象。这才休息四五天就好了，开什么国际玩笑！以你现在的样子而言，一定会出事的！

芽衣小跨一步，用身体堵死门口，她一向蔼然可亲，连生气时脸色都带有一些柔和。

现在却是如不容分说的坚决，甚至有点赌气的感觉。

“怎么了芽衣？”你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真没事的，别那么紧张啊。”

她盯着你，面不改色，寸步不让。

你意识到她这次是认真的了。

“……”

“……”

阳光从芽衣头顶滑落到脚跟，帘子的夹缝里，炽白残缺的圆形让一切都是乌金色。你深吸一口气，站到阳光下。

“芽衣，我知道你在担忧什么。但……奥托还会干什么？中间会不会发生其他变故？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现在琪亚娜需要我们。”

“那也不需要你再参与！”

芽衣扑上来，紧紧抱住你。

琪亚娜已经离开自己了，难道还要再让舰长离开吗？舰长和琪亚娜都是芽衣最重要的人，现在他拖着虚弱的身体，又怎能放他任性地离开？

“你都不知道她在哪里，去哪里找她？你已经这样了！为什么还要那么任性！”

芽衣哭得泪雨梨花，她抬起头，愤怒地向你喊着。她失去的已经够多了，难道这一切都还要继续下去吗？

“不行！绝对不行！”

无论什么理由，她都不允许再让你置身险地。

“芽衣……果然还是以前那个芽衣啊。”你轻轻抱住芽衣，温柔而宠溺地抚摸她的头。

“琪亚娜……我还是放不下心，怕她孤单迷茫，怕芽衣沉浸在思念和悲伤中，而看来事实确实是这样。我放不下心，我也很难受。无论是个人的情感，还是身为舰长的职责，都不允许我无所作为。死亡……于我而言难以形容。我了解他，但不怕他。但我说过，我这人喜欢美好，泪点低，我只怕在我们的旅程中留下遗憾。”

你扶着芽衣脸让她抬起头，深情地看着她。此时的你又何尝不是和她一样的表情？

“放心吧芽衣，”你眼含热泪对她笑，“律者的异空间都没奈我何，更何况只是去找个笨蛋？我都答应要陪你赏樱，至少在那之前我是不会死的。我保证我一定会把奇亚娜好好的带回来。”

“所以在这之前，你们也一定要好好的。”

你离开芽衣温柔的怀抱，推门挥手，不再回头。

芽衣看着你最后的背影被炽白的日光吞没，愤怒，不甘，无可奈何……积压的情绪，全部化为豆大的泪珠翻涌而出。

呵，多么漂亮的谎言……我果然什么都做不到。

泪水滴落，模糊了字迹——掌心的纸早已被攥得褶皱。

“崩坏能侵蚀过重，大部分身体器官已被污染，病情持续恶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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