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裂

乐凌安猜测第十二任局长是过劳死的，不然他也不会安排两个人作为他的继位者。一想到这里，乐凌安就想起自己刚刚从冷藏舱里出来的时候。明明自己能爬出去，偏偏背后结结实实挨了一脚，硬生生把自己踹了出去，还不偏不倚地被R抓住。就在两人四目相对时，一个阴柔版的乐凌安从冰冷的“坟墓”爬了出来，把乐凌安和R都惊在了原地。乐凌安是难以置信，R则是惊喜。

“竟能如此相像？”R说完这一句便露出了回味的笑，好像是在追忆，至于追忆什么，就需要抓到她时才能问到了。在那之后，乐凌安和阴柔般的自己一起同禁闭者建立了枷锁，平定了MBCC的暴乱。

MBCC第十三任局长有两个人，一个叫乐凌安，一个叫乐泠安，前者为男，后者为女，彼此都是对方的性转版本。因为名字念起来都一样，所以MBCC的大伙在私下里以“男局”和“女局”加以区分。二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唯独以枷锁紧紧相连。两个人都是枷锁的持有者，都可以对已经进行链接的禁闭者发号施令，但两个人之间做不到互相命令，也做不到了解彼此的情绪与心理，只能通过枷锁感知对方的生命体征。在表面上，两个人同样持有局长的所有权限，也履行局长肩负的职责。内在，因为二人的身体素质不同，在执行任务时也会处在不同的位置。乐凌安因为身体素质比乐凌安强，所以他常常去执行要花很多体力的行动，比如侦查、探索、搜救、后勤任务等等。而乐泠安的心灵力量要比乐凌安强，换句话说她对枷锁的使用以及对狂厄的控制要比乐凌安强，所以她经常去处理和狂厄深深相关的事件，这往往也使她处于风暴中心，甚至被动地遭到狂厄的攻击与威胁。虽然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麻烦事不断，但乐凌安已经习以为常。每一次她伤痕累累的回来，都会强撑出一个轻松且疲倦的笑，并告诉别人自己身上没什么伤，只是精神消耗严重，需要多睡觉。禁闭者们这时候都会关心乐泠安，包括乐凌安自己，也会在第一时间去给另一个自己找治疗的方法。他说的不多，但行动上不比任何人慢，每一次都是如此。

乐凌安嘴上不说，但当他帮乐泠安疗伤的时候，还是能从他的神情当中看出些端倪。作为男性，虽然掌握同样的地位和权力，但他做的都是些无伤大雅的事情，侦查任务大多都是有惊无险，搜救那就是纯纯的马后炮行为。反倒是身为女性的乐泠安在冲锋陷阵，每一次都站在事件的风口浪尖。不管是狂厄引出的乱子，还是人类内部的纠纷，基本都靠乐泠安解决。她就好像是MBCC的门面，是管理局的形象大使，只要她出面，什么问题都能够化险为夷。乐凌安自然认可乐泠安的能力，但他也会暗自感到内疚与惭愧。同样坐在这个位子上，不要说用处，他连个表率作用似乎都没有。

两位局长表面上继续相安无事，自己做好自己的事，但他们对于彼此的了解则少之又少。MBCC在茶余饭后也慢慢分出了许多阵营，那些经常与乐凌安一起出任务的人员和禁闭者会在不知不觉间替他说话，而和乐泠安一起出生入死的人则会下意识地夸耀她的丰功伟绩。剩下的其他人呢，有足够理智不参与站队的；有意识不到阵营分化，坚持“该干嘛干嘛”原则的；有觉得两个局长做的都很好，没必要站队的；也有镇守MBCC的人员，与任何一个局长的工作都没有交集的。总之，MBCC的整体氛围与工作环境也就在这无声无息的变化下微妙下去。只能说MBCC的大家在打交道上都是老手，每当他们远远见到局长，就会立马停下有关于局长的谈话，不管他们是哪一个阵营的。两位局长也因此忽视了禁闭者们对他们不同的感觉，他们平时对彼此都是毕恭毕敬，只说有用的话，多余的或没有意义的话基本不谈，私下里的交集也只有在走廊里碰到互相打招呼，上述这些基本就是二人显得关系近的表现了，除此之外再难察觉。

乐凌安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比不上乐泠安，这不免让他有些自卑，进而让他敏感起来。而乐泠安则是个善于捕捉情感的人，她的枷锁所带给她的情感反馈也是极其强烈的，这让她在情绪和精神方面上有着独到的看法与见解，这也帮助她在执行任务时越来越得心应手。但对于乐凌安这个存在，她却有些迷茫。首先她没办法用枷锁了解乐凌安，这也就意味着她需要与乐凌安进行交流才能够知道他的想法与意图。其次，乐泠安见乐凌安每天都是一副很安静的样子，自己也不好意思去打扰他，也就没和他多做交流。在日复一日的一来二去之间，两个人互相交换的只有自己掌握的公事信息，不掺杂任何个人的想法与情感。这样的确让工作效率达到了最高，但也将隐患深深埋下，MBCC私下的小阵营分化就是典型的例子。两位局长没有注意，其他人也不在意，唯独夜莺知道这种情况不能再持续下去，趁着还没出现负面影响，需要赶紧消除隐患。这就需要两位局长彼此了解，不止在二人的工作和能力方面，还有他们的思想。这需要时间，但只要让两人意识到问题所在，就不怕岁月遥远。

周末的清晨，乐泠安夹着被子在床上做着不规则运动。平时里的她看上去知性冷静多智，而也只有夜莺知道他的睡相有多难看。尤其在她被意外的声音吵醒后，她起床气酝酿成的脸色会更难看。本来准备大喊大叫的乐泠安一看通话来源是夜莺，立马就没了脾气。她接起电话询问情况：“夜莺，什么事？”

“局长，请现在到办公室来一趟。”夜莺的语气平静，因此乐泠安没办法猜发生了什么事。乐泠安本想推脱，却又想到无人可推。唯一有希望的乐凌安在周末还有派遣任务要执行，乐泠安无奈地叹了口气，简单洗漱后穿上常服就往办公室赶。等到她到了之后，发现本来应该带着禁闭者出任务的乐凌安也在，让她感到意外。两个人对视片刻，互相道了“早上好”。夜莺让两个人并肩坐下，自己则坐在对面，如果不是办公室的阳光充足，看到的人估计会以为夜莺抓住了局长们的把柄，准备好好审问一番。

“叫我们来有事吗？我今天的派遣任务还没有进行。”乐凌安首先开口。

“最近的派遣任务由德莫莉代替您进行指挥与监督。”夜莺回答。

乐凌安心头一沉：“为什么？”

“不要误会，局长，派遣任务只是暂时交由德莫莉管理。”夜莺一眼就看出了乐凌安眼神中的担忧，本来就觉得自己没做什么的他如果连手里的任务都被分给别人执行，那也就说明他真的没有什么留在MBCC的必要了。乐凌安并不害怕革除，只怕自己没有价值。

“我想让两位，在今天一天的时间里，互相了解。”

夜莺说完，眼前的两人面面相觑，都觉得夜莺莫名其妙。乐泠安咳了两声：“副官，我们两个人的配合你是有目共睹的，如果对对方没有足够的了解，怎么可能做到呢？”

夜莺摇摇头：“二位局长的努力我当然知道，但两位除了工作之外完全不做任何交流，我认为这很不妥。”

“多余的交流是无意义、没必要的，我们这样做可以节省工作时间，提高效率。”从阴霾中反应过来的乐凌安说。

“的确如此，但不知道二位有没有注意到，MBCC的各位在私底下已经因为两位，分化出了不同的阵营，虽然目前影响还不大，但我认为，有必要将其扼杀于摇篮。”

“分化？阵营？”两个人又一次彼此交换眼神，“我们怎么不知道？”

“那是因为大家隐藏的很好，而且就像局长刚才说的，你们在私下里并不做与工作无关的调查。”

“那......夜莺你是怎么察觉出来的？”乐泠安问。

“工作只是我生活的一部分。”夜莺只回答了这一句，让乐泠安沉默良久。仔细想想，自己私下的确没有主动去和乐凌安做过与工作无关的沟通。

“总之，为了MBCC，我需要两位进行彼此了解。我知道这需要时间，所以也就需要我们有个好的开始。”

“所以，现在我们要做什么？”乐泠安有些茫然。

“除了工作之外的事，二位都是明白人，应该明白我刚才说的意思。”夜莺总算是展露了笑容，“那么我就想告辞了，如果二位有需要，随时联系我。”夜莺说完就离开了，只剩下两个人还坐在那。他们并肩坐着，没有像刚才那样去看彼此。过去事的许多细节在他们的头脑中一遍遍走过，夜莺说的话也在其过程中一句句应验起来。

“我们俩，好像确实不了解彼此。”乐泠安首先完成了回忆，紧随其后的乐凌安点点头表示认同：“就连称呼，咱俩都没有。”

“也是，就感觉对方是自己，自己称呼自己挺奇怪的。”乐泠安啧了一声。

“那我们现在想想称呼如何？”

“大哥你有啥想法？”

“......为什么叫我大哥？”

“可能因为你比我早醒吧，”乐泠安一说到这，就想起自己睁开眼的那一脚，顿时心生愧疚，她连连道歉，引得乐凌安连连原谅。

“我感觉这么叫不妥。”乐凌安说。

“的确，大哥老妹，怎么听怎么别扭。”乐泠安若有所思，“对了，我的‘泠’是三点水，你的‘凌’是两点水，不然......我叫你大二，你叫我小三？”

“所以说你为什么一定坚持我比你大......”乐凌安叹气，“不过这是个不错的思路，这样吧，你叫我二乐，我叫你三乐，这样如何？”

“好主意啊，大......二乐。”乐泠安觉得这么一个略显可爱的称呼似乎不太适合眼前的型男，至于三乐这个文静美好的称呼，貌似也不适合她这样的闷骚。

“那么，称呼搞定了，接下来呢？”乐泠安问。

“夜莺说要我们俩了解彼此......”乐凌安欲言又止，明显在思考。

“难道是让我们知道对方喜欢听什么玩什么？或者......吃什么？”

乐凌安摇头：“夜莺说我们不了解彼此，不是在说我们对彼此一无所知，而是说我们并不知道彼此在想什么，处事方式和行为习惯、思维习惯是什么，简而言之......”

“不知道对方真实的性格。”乐泠安补充道。

“就是这样。”

聊到这，乐泠安靠在了沙发上，沉默了很久。乐凌安也和他一样，本来有些起色的气氛如今又沉寂下去。如果要是说聊自己喜欢的娱乐项目，那还还算是简单。可现在要他们交换的是彼此的内心，这可就难如登天了。人们常说最了解本人的就是自己，可是最不了解自己的那个人，往往就是自己。两个人想要剖析自己给对方，但前提是他们对于自己也需要足够的了解。这看似简单的问题，却让两个人焦头烂额，大脑几近宕机。

沉默了好一会，乐泠安颤抖着声音开口：“女士优先，我先来吧。”她深呼吸一口气，“其实我这个人吧，平时话挺少的，所以别人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但我不说不代表我想的少，我其实想的很多，真的很多。尤其是我这个身份，让我特别敏感，不管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我想这也就是为什么我总是要去和别人打交道的原因吧，而且c蛋的是，枷锁的运用居然和精神力的强大有关，也挺让我无语的。”乐泠安无奈地笑笑，“我大概就是这么个闷骚的性格，起初我跟大家相处的也是形同陌路，日子一长，也就熟络起来了。不过对你，我还真就没太进行沟通，毕竟咱俩也不能审查对方是不是。不过我挺羡慕你的，你的思维一直都很客观理性，办事效率也是一等一的高，要不是有你鞠躬尽瘁鞍前马后，估计MBCC会势力大减。”

听到对方这么评价自己，乐凌安心生谦卑与放松。他顿时觉得呼吸轻松了许多，紧张的神经也松弛下来：“我一直都觉得你才是MBCC的关键，狂厄事件，还有人际交涉这些复杂的事情基本都是你负责，我就觉得你是MBCC的门面，如果没有你，MBCC或许撑不到今天。”

“言重了言重了。”乐泠安急忙谦让道。

“而且我觉得多说话确实没好处，人平时聊天的内容60％都是废话，如果能够丢弃那些废话，那么就会省出大量的时间和精力。然而......”

“正是这些没用的废话，构建了交际与情感的交织。”乐泠安冲乐凌安笑。

“是啊，真是莫名其妙。明明是没有意义的事，没有它还不行。也许人过一辈子，就是在不断地做着没有意义的事，年纪越大，做的越多。”

“或许吧，但我们依然要去做有意义的事。”乐泠安站起身。

“比如呢？”

“比如，今天早上吃什么？我可还饿着呢。”

乐凌安笑着起身：“有什么推荐吗？”

“跟我走吧，我带你看看我的菜单。”

时间将近晚饭，结束工作的夜莺正在往局长办公室走去。她想看看局长们有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她自己也知道了解彼此这项命题永远不会有标准的考核内容与答案，所以她只能靠二人之间的言行判断了。门虚掩着，夜莺进去，发现两个人正在划拳，桌子上还放着一张菜单。

“你们，在干嘛？”夜莺问。

“哟，夜莺啊，我们在决定今晚吃什么。”乐泠安冲乐凌安挥了挥自己的拳头，“我赢了哈，今晚上就吃铁锅炖了。”

夜莺还愣在原地，乐泠安已经走到她的面前：“夜莺一起吗？”

“荣幸之至。”夜莺笑着回答，以目前看来，两个人有了一个好的开始。自那天之后，乐泠安就时常跟着乐凌安出任务，学他写报告的风格和手法。乐凌安也愿意花时间跟着乐泠安奔赴各个时间的中心，处理一个又一个棘手的案件。两个人在进一步的互帮互助中逐渐做到了对彼此的无所不知，无时无刻为对方着想。至于私下里那些林立的小阵营，也都随之分崩离析了。

“你说咱们两个会不会是上一任局长分裂之后的结果，其实咱俩都是其一部分？”百无聊赖的乐泠安问。

“很有可能，一个人往往是复杂的。他可以在做得很好却觉得自己一无是处的同时，又有着一种奇妙的幽默感和乐观精神。”乐凌安回答。

乐泠安若有所思的点头：“同意，这么一说，其实我们两个也没有多纯粹，都是复杂的人。”

乐凌安只是点头，没有说话。两个人都靠在自己的位子上，透过落地窗看向窗外天边渐渐消散的光芒。他们都在想象着一个结局，一个平淡的、简单的，没人怀念和在意的结局。

Just kiding，thanks for read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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